破釜酒吧的夜晚總是十分忙碌,吧台和長桌座無虛席,即使樓上被施了隔音咒語,巫師們歡歌笑鬨的聲響還是能隱隱透過門板傳到房間裡去。
當薇薇安收拾完包裹裡的物品下樓時,大堂的熱鬨剛巧告了一段落,侍應正扶著幾個醉醺醺的客人往壁爐返回,略微醒酒的老板湯姆幾乎將腦袋埋在吧台的水池邊,一邊捏著額角一邊用魔杖指揮著杯具跳著清脆的舞蹈進入水槽。
“噢,陳小姐,你是要來取晚餐嗎?”老板湯姆定神看了眼牆上時鐘問道。
一般來說,如果過了飯點還有住客沒吃飯又沒特彆點單,就隻能自己到廚房領點兒早前剩下的硬麵包。
他剛搓了搓臉準備向麵前瘦小的姑娘說明一番,卻見薇薇安搖搖頭,快步繞過幾個正趴在桌上嘰裡咕嚕說著胡話的巫師,往樓梯下的房間走去,“不了,謝謝。我隻是想找我的朋友。”
“你是說伍德先生?你在這可等不到他。”
老板走出吧台,側過身讓拎著桶和拖把的打掃女仆得以通過,“如果我的大腦還沒被那幾瓶雪莉酒泡亂的話——我記得他早些時候往廚房去了,說想借用爐灶。”
“你是說,他會做飯?”薇薇安有些驚訝。
來到破釜酒吧的這兩天,她隻和伍德同桌吃過一頓飯,那時候伍德的餐食還隻是冰水就蛋奶餅乾。因變故疲憊不已的她下意識忽略了一些細節,比如樓下的便宜住房並不提供免費食物,而那樣的簡易飲食也夠不上一個魁梧隊長的營養需求……
破釜酒吧的廚房就在吧台後的天井裡,這樣的距離微妙地隔開了大部分人聲喧囂,在這個群星滿布的夏夜安靜得甚至能聽見某條街道傳來的蟬鳴。
此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熱乎乎的食物香味,伴隨著烹飪時的響動,令人有一種家常的溫暖錯覺。在與一個惡狠狠咬著麵包充饑的巫師擦肩而過後,薇薇安看見奧利弗·伍德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廚房一片暖黃色的燈光裡。
俊朗的少年正站在灶台邊,動作利落地將煮好的意麵瀝乾水分,倒入醬汁鍋中攪拌。似乎是察覺到探尋的目光,他疑惑且敏銳地轉過了頭,卻在看到來人是薇薇安時鬆開皺著的眉頭,彎起了嘴角。
“想試試嗎?”奧利弗·伍德的視線頗具自信地在認真準備的餐食上巡了巡,繼而亮晶晶地向站在門口的女孩發出邀請。
“我想……還是不了。”
薇薇安走進廚房,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我已經吃了點東西,而且這可是你的晚餐。”
“但我今天不小心做多了一點。”
奧利弗·伍德自然不過地說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將兩份意麵盛了出來,“原本想等會兒給你送一份,現在我們倒是可以坐著一塊吃了。”
“真的?你也做了我的份?”薇薇安的眼睛亮了亮,突然覺得麵前隊長的身形又偉岸不少。
“是的,我覺得你也許該多吃點東西了。”
奧利弗·伍德回頭看了眼已經反複擦了兩遍椅子,坐下期待著開飯的女孩,從乾淨的小碟子中挑出兩枚紅彤彤的聖女果一切兩半簡單裝飾在薇薇安的盤子裡。
“學期末時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哈利已經開始長個了,而我最近發現你不僅沒有長高多少還更瘦了一些,這固然是跟訓練的缺少有關,但我更傾向於你沒有好好吃飯。”
什麼嘛,又是和訓練有關!薇薇安聽著伍德的話一噎,居然還嫌她矮了,虧她剛剛還有那麼一點感動,心底嘩啦啦湧出好些不要錢的讚美!
“奧利弗!暑假才剛剛開始呢!”
薇薇安氣鼓鼓地看著伍德說道,言下之意是不要妄下定論,且期待她的無限潛能。然而伍德似乎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我明白。”
奧利弗·伍德挑了挑眉毛,端著兩份色澤誘人的辣奶油香腸蘑菇意麵走到廚房老舊的餐桌前,將其中一份遞給了薇薇安,俯身注視她的目光堅定而真誠,“假期雖然不能像在霍格沃茨一樣保持訓練強度和專注力,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保有健康的體魄,這是投入任何事情的基礎。”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霍格沃茨吃飯的長桌上。
薇薇安知道許多人都說伍德固執狂熱,認為他有時候的表達硬邦邦的像塊木頭,但既然能從查理·韋斯萊手中接過隊長的徽章,靠的總不能全是莽撞的一腔熱血,還要有洞察局勢的豐富知識,有敢於爭取權益的勇氣,有凝聚人心的號召力,有……恰到好處的溫情。
在這一方麵,體現在級長珀西·韋斯萊身上的是一視同仁的知無不言和糾正指導、避免犯錯。
而體現的奧利弗·伍德身上的則是在餐桌上竭儘所能的添菜勸食,在訓練之外學習著充當好照顧者的角色。即使他大不了隊員們多少,身上還留有許多稚嫩青澀的影子,甚至有時會忽略自己的需要。
隻不過也許是性格使然,很多人難以通過他嚴肅魁梧的外表窺探到笨拙柔軟的內裡,隻有真正接近了才能通過漫長的時間一點一滴讀出。就像球隊的大家天天抱怨他訓練刻苦不近人情,但心底其實還是很愛他。
薇薇安放鬆地托腮思考著,一點一點延伸以“隊長伍德”為中心的認知輪廓。然而在本人麵前剖析對方多少還是會感到些心虛,薇薇安一麵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著,自己的內心獨白千萬不能被伍德知道,一麵偷瞄起對方,好在眼前的少年正專注於美食,沒有發覺薇薇安直白描寫在臉上的心事。
今天的意麵是奧利弗·伍德近段時間以來吃過最像一頓飯的晚餐,他滿足而迅速地解決著盤中的食物,吃到一半卻發現一旁的薇薇安拿著餐具發呆,並沒有怎麼吃。
難道說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分享自己的食物?
“薇薇安?”奧利弗·伍德眨了眨淺咖啡色的下垂眼,看向女孩的側臉。
“嗯?怎麼了?”
“我想說,我有段時間沒有給除自己之外的人做東西吃了,幸好你在,也許可以給我提點意見。”
薇薇安這才發現自己沉浸在思考裡,還一口沒動伍德做的麵條,連忙低頭吃了一大口捧場。可當濃鬱微辛的美味接觸到味蕾的那一瞬,她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麵前的伍德。
“梅林的胡子!奧利弗,這真的是你做的嗎?我沒有什麼意見!因為這是在是太好吃了!”薇薇安奮力咽下食物說道。
她很想誇伍德做好吃意麵的水準和以前家裡的小精靈一樣棒,但這話如果說出來實在太不禮貌了。
早些時候吃的熱狗腸和冰淇淋早已隨著她收納包裹物品的勞累消耗得一乾二淨,辣奶油香腸蘑菇意麵的好滋味一下喚醒了她的食欲,薇薇安一邊努力維持著用餐禮儀,一邊又連吃好幾大口。
也許是察覺到伍德定格在她臉上的目光,薇薇安愣了一下,停下動作抿了抿嘴唇,在舔到唇邊醬汁的那一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眼麵前的伍德,然後手忙腳亂找起手帕,低頭飛快擦了擦。
“謝,謝謝。”奧利弗·伍德看著她用行動來積極捧場的樣子忍俊不禁。
飽餐一頓後,為了感謝伍德的款待,薇薇安留在廚房學著他的樣子一起整理起使用過的廚房。破釜酒吧裡的用具多多少少都加了點兒魔法,兩人將收拾好的餐具一放進水槽,一旁的海麵就開始自動清洗起來。
“對了奧利弗,這是……”薇薇安正將坐過的椅子歸位,突然看到了另一把座椅上的信紙和羽毛筆。
“那是我的東西。”伍德低頭認真擦著桌子說道。
“我妹妹今天來對角巷采購的時候給我送了點家裡的食物,順道把朋友們寄到家中的信件一並帶了過來,我準備在這回信。”
薇薇安點點頭表示理解,還算寬敞明亮的廚房怎麼都要比掃帚間改成的狹窄房間好得多,這個時候縮在裡麵回信怕是又悶又吵,什麼思緒也沒有。
她正想禮貌地離開給伍德留出安靜空間,卻聽見少年略帶迷茫地輕聲說道,“我有段時間沒和大家聯係了——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介紹我最近的生活,畢竟暑假剛開始那會兒我幾乎都在因為夢想不被理解感到苦惱——尤其是給珀西回信,我的事情在他看來多少會帶著些叛逆的意味。”
“如果現在才叛逆的話……似乎有些晚了,而且把這個詞和你聯係起來,我總覺得有些突兀。”
薇薇安故作輕鬆地說道,奧利弗·伍德是她在霍格沃茨魁地奇隊中見過最積極向上,最明白自己要什麼的人,當他在披上隊袍時總會流露出一些超越年齡的成熟。
“你很優秀,奧利弗。”
薇薇安下意識盯著他被昏黃光線模糊了棱角的側臉開口,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奇怪。
“不過,你的家人還是很關心你的嘛,這已經很好了。”
家人……
薇薇安的話語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一下撥動了奧利弗·伍德回憶的指針,將他的思緒一下拉回今天中午——
當看到芙洛拉背著一大包東西出現在破釜酒吧門口時,說實話,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嘿!你想做什麼?”他擰起眉頭看向眼前四處打量的妹妹,伸手在她麵前揮了揮,“帶這麼多東西出門……你是不是打算瞞著爸媽離家出走?”
“我是這樣的人嗎?布斯巴頓可是專門培訓優雅女巫的地方!”
“是嗎?包括你?”
奧利弗·伍德抿著嘴唇,有些故意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可去年你在鄉村魁地奇比賽將三個對手狠狠打下掃帚時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芙洛拉·伍德,我們的花神小姐是布斯巴頓魁地奇隊的擊球手。
聞言,她看著不太會組織語言的哥哥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微笑,“原本大家還很擔心你在外麵過得不習慣,但現在看來你精神還不錯,記性也很好,媽媽托我帶給你的一堆好吃的看來是不需要咯。”
“等等芙洛拉!”
眼看妹妹要帶著東西轉身離開,奧利弗·伍德連忙笑著追上去攔住了她。
“我可沒那麼容易原諒你!除非你把你去年新買的掃帚借我一個暑假!”
“可是我帶出來了。”
“那就換成你書房裡那一整套精編《魁地奇溯源》,我想再借來看看。”
“我也帶出來了。”
“算了,真是服了你了,你的新房間能塞得下那麼多東西嗎?”
芙洛拉撇撇嘴,將背著的一大包東西單手拿下塞進奧利弗·伍德懷裡。卻在伍德慌忙去接時發現了異常,“奇怪,你怎麼沒穿鬥篷?你的鬥篷呢?”
奧利弗·伍德也愣住了。他的鬥篷……如果記得沒錯,現在應該還被寄存在某個粗心的格蘭芬多那……想到薇薇安·陳,他又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
這樣的表情落在芙洛拉眼裡就像是倔強的掩飾,於是她沉默地觀察了會兒眼前的哥哥,猶豫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肯定是錢不夠把它賣了。”
奧利弗·伍德,“?”
“不,我沒有……”他試圖解釋卻被打斷。
芙洛拉的手使勁兒地拍上他的肩膀,疼得他抽了口冷氣,“其實你也清楚,現在還沒到開學采購的時候,爸爸之所以今天帶我來對角巷,其實是想關心你過得怎麼樣……現在看起來果然就像我猜的那樣不好。”
“芙洛拉,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子?這樣的事情對家人沒必要隱瞞。”
芙洛拉收了玩笑神色,皺起眉頭露出和伍德相似的嚴肅表情,“有什麼夢想真的就不能等畢業再說嗎?奧利弗,你這樣會過得很辛苦的。就現在看,哪怕最普通的掃帚護理套裝你都要賺上好幾天,更彆說你習慣用最好的,還必須要再考慮破釜酒吧的房租與一日三餐……你目前的選擇對你的幫助實在太小,我們回去再想辦法好嗎?”
“可是,芙洛拉,努力再小也總比沒有好,把時間花在猶豫著要不要做上,就真的失去了選擇的可能。”
“我不可能就這樣放棄我的愛好和球隊,而且職業魁地奇運動員的黃金年齡並不長,等畢業再爭取考慮實在太遲了——你知道,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後悔。”
奧利弗·伍德一口氣說完想說的話,對麵的芙洛拉陡然安靜了下來。
她不理解地側著頭看向奧利弗·伍德,幾次張了張嘴卻沒接話,像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勸說,直到最後,她攤了攤手,仰頭靠在椅背上。
“奧利弗,我突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我當初也去霍格沃茨上學,或許也不會和你分到同一個學院。”
“為什麼?”
芙洛拉卻搖搖頭,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沒有為什麼,不是每個問題都會有答案。其實,我還是有些懂你的,一切和我設想的結果一樣,隻是我想到這就沒再繼續考慮下去了——我就知道我肯定說不動你。”
芙洛拉·伍德惆悵地歎了口氣,伸手大力拍了拍奧利弗的手臂,“但是,如果你需要幫助,一定要告訴我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