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性善良,憐憫那些悲慘死去的人本無可厚非,但也要知道,那些人卻並非是無辜枉死。”
哪料謝宸卻隻是又抬杯喝了一口清茶,隨之不緊不慢道,“慈悲心是好事,但若不分是非輕重,毫無原則泛濫的善念,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更有甚者,可謂是毀滅自己與無辜民眾的災禍。”
“額?”
阿顏目光驚訝的看向他,不禁有些不解。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她的眸不禁黯淡,隻是又低頭小聲道,不太敢注視他理性的眼。
麵前的他,第一次給她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甚至讓人感到冰冷而陌生。
平時那個淺笑盈盈,溫聲細語的如玉男子,仿佛是自己憑空捏造的幻想。
“不必害怕,這一路上的經曆,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作為仁義之師,大唐需要他們那一紙降書,他們投誠是為了活命,我們接納他們,是為了名正言順,但卻都不是真心的,不過表麵假象而已,所以要論起來,他們死的不無辜,曆朝曆代,都不會保留前朝餘孽,就算現在他們不死,以後也終有一日要死,父皇性情素來果斷,乾脆一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樣也可以避免很多後顧之憂。”
他目光看向她,隻是又安慰她一聲,淺笑解釋道。
“可是……他們還僅僅隻是孩子啊?難道非死不可嗎?幾個孩子,為何又不是真心投降?哪怕是叫他們以後做個庶民,自此不再進入朝堂,也好過趕儘殺絕啊?”
阿顏隻是又抬頭看向他反駁道,她不相信,幾個那麼年幼的孩子,會有什麼壞心思,他們也不過就是想要活命而已,為何一定要用這種冷酷殘忍的手段以絕後患呢?
“他們身上流著前魏皇室的血,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罪孽,不殺他們,難道要等他們以後揭竿而起,打起複國的旗號禍亂我大唐嗎?難道阿顏還想再看到兩國為了逐鹿天下,戰事又起,民不聊生的局麵嗎?”
謝宸隻是又淡淡道,看向她的眸不怒自威,多有冷漠。
“我……我自然是不想,我的意思是即便留他們一條命,他們也不會想要謀反!”
“那你如何解釋那些逃跑的前魏舊臣?”
謝宸卻是又眉眼冷淡地反問她道,“父皇不過就是殺了幾個前朝皇子,在此之前,並沒有動任何一個前朝舊臣,若非做賊心虛,他們為何要冒著被殺的風險,也想要逃跑呢?”
他的話不禁叫她一腔熱血噎在喉間,無詞反駁。
見她目光一愣,他不禁又輕歎了口氣,繼續緩聲道,“阿顏,你雖然聰慧,但卻還是太天真了,也許你曾經生活的地方,並沒有這些勾心鬥角,但以後你要明白,人的善念是矜貴的,不該縱容每一個看似無辜的人,在利益交錯的大是大非麵前,沒有一個牽連者是無辜的,包括我,也包括你,成王敗寇,善惡並沒有明顯的界限,有時候你對幾人狹隘的愛與善,反倒會成為更多人的悲與惡。”
“……”
“心懷天下才是大善,在其位,謀其政,當以大局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而不該是為了一己私欲……自以為是的悲憫情愛,弱小無依,不止改變不了現實,更會毀了自己。”
他這番話,與其是在說給她聽,倒不如說是在警戒自己,見她不答,他不禁又繼續道,“你說可以叫他們去做庶民,又可曾想過那些過慣了錦衣玉食,奢靡生活的前朝皇子,怎麼能忍受貧苦的生活?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你根本就不明白,對於貴族來說,放棄尊嚴苟延殘喘在敵人腳下,更是一種比死還侮辱的折磨,先不說你放不放心留這些危險的人在朝共事,即便他們真能做到背叛自己的國家,這種已經喪失人格底線的人,以後又有什麼是不能摒棄,又不敢做的?不管是行屍走肉,還是泯滅人性,都已經沒了繼續活在世上的價值,至少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沒有再留的必要,臣子尚可利用,安排在受限的位置,日子一久,至少掀不起風浪,但若留下前朝皇子,可就給了他們名正言順起事的底氣,這無異於與虎謀皮,最重要的是,我說過,前魏皇子不可能真心歸降大唐,即便現在年幼不想,以後被人煽動也未嘗不會想要再複前朝榮光,所以旁人尚且不說,但北魏皇帝的兒子們,必須要殺死,斬草除根,才可永絕後患,你不過婦人之仁,事關大唐安危,站在孤的角度來看,卻是容不得絲毫心慈手軟。”
“太子殿下說了這麼多,確實很有道理,但是阿顏卻還是覺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我們不是神,又怎麼能夠做到真正的大公無私?如果真的做到了,是不是也代表著自己依然摒棄了人性?失去了心底最珍貴柔軟的情感?”
她無法反駁他的那些大道理,但心裡依舊感到十分悲涼。
“就像殿下之前許諾過奴婢,會儘自己所能護我周全,但若哪天,奴婢也被迫站在了殿下的對立麵呢?”
她不禁又故作輕鬆地朝他笑言道,深深望向他的眸中,卻染了些許濕潤晶瑩的光亮。
“殿下是會依然遵守昔日的承諾,選擇感情,還是選擇放棄,成為世人眼中殺伐決斷,公平正義的‘神’呢?”
“你所設想的這些,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孤不會叫那一天發生的,我說過會保護你,便會永遠保護你。”
他隻是又目光深沉道。
他既然能夠掌控她,便能掌控一切,斷不會叫她發生那種事,使自己麵臨二選一的抉擇。
江山美人,他都會得到,即便得不到美人,也斷不會叫美人香消玉殞。
到底是太自信,胸有成竹,還是自己根本就不敢去設想最壞的可能,他也難以分辨。
或許他並不能看透自己的心,他也不想看透,因為情隻會成為自己謀劃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傷人傷己的東西,還是難得糊塗得好。
“阿顏,有我在,凡事不要想太多,不然該鑽牛角尖了,你傷神憂慮,孤看了心裡也不好受。”
他不禁又看向她溫柔笑道,隱去了之前麵上的涼寒,這些話不止是安慰她,也是在開解自己。
“孤會護你周全,所以現在開心一些,好不好?”
他一邊與她說道,又掀開車簾往外看,“我們快要到了,已經進了皇城,不遠處便是東宮。”
橘紅的夕陽照在他安靜沉穩的側臉上,籠罩了一層溫暖朦朧的光,使他猶如神祇,給人安定心神的力量。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想太多也沒用,人逃不開命運,很多時候更是被一步步推著走,像她之前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哪日居然也能夠有幸踏入大唐帝國的皇宮。
她看著他的麵孔,隻是又靜靜想道,隨即便也湊近車窗,來到了他的身旁。
她的目光不禁也望向了外麵開闊的大道,遠處有棱角分明的宏偉宮殿,在夕陽下,看著更加威嚴莊重,神聖不可侵犯。
“既來之,則安之。”
她看著皇宮內的天空,與外麵的世界無異,隻是又與他聲音淡然道。
謝宸聞言後,不禁又看向她幽靜的麵容,目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