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門就遇上她的不好惹鄰居,那個金發混混。
以前讀書的時候,她英語老師說過,你認識一個新單詞之後,那個單詞就會頻繁地出現,出現在聽力材料上,閱讀裡,甚至作文題,直到它在你的知識體係裡長出根,不再是新的東西。
雖然說兩人是鄰居,吳漾搬過來也已經一月有餘,但由於作息不同,她基本沒遇見過這位不好惹鄰居,起初她還慶幸,敬而遠之嘛,但現在,短短時間遇上兩次了,出於禮貌,是不是應該打個招呼,打完招呼用不用寒暄幾句,萬一人家不想理她怎麼辦,吳漾已經腦補出了很多東西。
拜吳漾所賜,項航昨晚睡得很差,剛有點睡意就被這小姑娘的咳嗽聲吵醒,一陣一陣的,咳得撕心裂肺,最長的一次連著咳了有四分鐘,聽得心都揪起來。
小狗崽剛離開狗媽媽,被帶到新家的第一晚,總是要叫到天亮的,汪汪汪的小奶音從清亮變得沙啞,讓人煩躁中又帶出些不明所以的心疼。
項航昨晚就這感覺。
吳漾有點心虛,不好惹鄰居今天眼下一片烏青,一看就是沒睡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吳漾想著用不用道個歉,不好意思昨晚沒忍住吵到你了。
一不做二不休。
不好惹金毛鄰居走過來,準備開門進屋,吳漾偏頭跟他對上眼,擺出一副想打招呼的姿態。
媽呀,差點冷出一激靈。
還帶點後勁,醞釀在喉嚨裡那股子癢達到臨界值,吳漾又沒忍住偏頭咳出來,咳得滿臉通紅,嘴裡好像又有什麼話想說,手不知道在擺什麼。
項航定在那,莫名有點不知所措。
“咳咳咳…咳…大哥,不好意思啊,咳……我可能是氣管炎,昨晚上估計吵著你睡覺了。”
項航愣了一下,想了想開口道:“不礙事。”
又鬼使神差地伸手把鞋櫃上的塑料袋拎出來,遞給她,裡麵是兩顆梨,水晶梨,圓圓的很大一顆,項航昨晚啃了一個,還剩倆。
“拿著吧,吃點止咳,省得今晚又咳一夜。”項航說。
吳漾下意識在辨彆他話裡的情緒。
傳聞中的不好惹鄰居,這一片有名的混混,一言不合殺親爹的金毛,不但沒破口大罵,還反手給她送了兩顆梨?!!
儘管語氣和表情依舊那麼凍人,但吳漾實打實地感動了一大下。
吳漾心裡忙著琢磨,這會兒光說句“謝謝”也太沒分量了,又來了,肚子裡沒墨水的感覺,她盯著那兩顆梨,腦子裡飛速運轉,搜索詞語。
不知道哪根神經突然斷掉了,鼻子酸得很,這兩天的委屈湊成一塊連本帶利湧上來,想哭。
媽呀,小吳師傅,你能不能忍一下,彆現在就哭出來,人家給你兩顆梨,你在這表演一個痛哭流涕,會把人嚇死的。
吳漾咬著嘴唇想在三秒之內收起泛濫的感情。
項航沒給她這個機會,把袋子一把塞給她,就很沒感情地一腳又把門帶上,砰一聲。
小吳師傅對不好惹鄰居的高情商表示感謝,因為下一秒小吳師傅的眼淚珠子就奪眶而出了。
她抱著懷裡兩顆梨,邊抹眼淚邊往公交站走,樣子可憐又滑稽。
再晚就要遲到了,遲到會扣全勤獎。
吳漾戴上口罩上了公交車,把兩顆梨放進包裡,癟癟的包被撐滿,鼓起來,沉甸甸的。
她提前了一站下車,在旁邊的藥店買了消炎藥和咳嗽水,又小跑著到美睫店。
剛推開門,沉默的低氣壓帶著點涼颼颼的風就撲了她一臉,老板陳姐雙手抱著,直坐在沙發上,臉上表情有點說不清楚,反正挺精彩的。
一看就是不高興。
幾個同事在忙著整理工具。
吳漾湊過去小聲問了句:“怎麼啦?”
“看手機!”同事用口型跟她說,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是店裡的評價頁麵。
吳漾掏出手機,解鎖一看。
靠!整整十個差評!
她們的賬號都綁定了店裡的係統,一有評價就能收到通知。
這會兒吳漾的表情也精彩了,因為十個差評都是同一個人刷的,那個頭像很眼熟,跟吳漾昨天接待的那個刁蠻大姐的微信頭像一模一樣。
完了完了。吳漾心裡隻剩下這四個字。
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專挑細處斷。
怎麼這麼倒黴,她想不通,人的惡意就是這麼沒有理由。
吳漾又在組織語言怎麼解釋,怎麼道歉,怎麼賠罪。
“吳漾你大爺的!”沒等吳漾開口,陳姐的火就噴出來了。
比起剛才的沉默,吳漾如釋重負。她不算聰明,學東西有點慢,甚至還笨手笨腳的,當學徒的時候數不清被指著鼻子罵過多少回,但她臉皮厚,肯下功夫,有耐心,加上嘴甜會說話,陳姐對她還算好,手把手的教,罵出來就好了,罵出來就沒事,吳漾這樣想。
十個差評可大可小,但對於這個縣城小店來說,一個月以來積攢的好評相當於一場零和遊戲,完全被衝抵,陳姐之前花錢雇水軍刷的高分也一並作廢。
雖然吳漾沒有做錯,但造成這樣的後果,說不內疚不慚愧是不可能的,吳漾從農村來到這個小縣城,滿打滿算不到半年,高中文憑,端盤子,洗碗,奶茶工,沒門檻的工作都乾過,住所從雜物間到出租屋,過得說不上苦,但絕對夠不上好的一個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她喜歡而且相對穩定的工作,她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