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情誼能很快地建立起來，一次沒由頭的聚會，幫忙打的一次亂架，隨口的一句維護，都能築起銅牆鐵壁，或許這個短暫汲取溫暖的安全屋日後並不會也沒有經常光顧的必要，但卻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生鏽坍塌。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的是，成年之後，有很大一部分你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人，其實你們已經見過最後一次麵了。

吳漾忍不住去想，要是他走了，以後還能見到嗎？

這個疑問在心裡化成一縷縷淡淡的愁緒，每一縷都橫生出細長的枝節，末端帶出些沉重，墜墜地垂在心裡。

回家的路上，吳漾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藏了個乾淨，用很平常的語氣，打了個擦邊球。

“哥，你以後想乾什麼啊？”吳漾問。

項航開著小電驢，速度不快，已經挺晚了，街上的人散了很多，吹起來的風並沒有帶出沙沙的噪音，明明是在路上，吳漾卻覺得四周很安靜，靜得能聽見心跳聲，分不出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你呢？”他沒回答，反而把問題拋給吳漾。

吳漾有點沒做好準備，但是還是把自己腦子裡蹭蹭冒出來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啊，應該是當一個厲害的美甲師吧，我發現我對美甲更感興趣一點，如果可以的話，以後開一個自己的店，就像陳姐那樣，當個女老板！”

小姑娘有著十多歲少年人獨特的天真，說起自己的夢想難掩興奮。

“你呢，哥。”吳漾又問了一遍。

靜默了片刻，小電驢還在勻速前進，風把他的風衣外套吹得鼓起，“至少不是現在這樣吧。”他說。

項航沒有正麵回答，他本來就是事情做成之前誰都不告訴的風格，也有可能是因為空白了幾年的時間，讓他現在沒有足夠的自信和底氣很輕鬆地說出自己的理想，又或許，他隻是希望，身後這個拽著他衣角的小姑娘，再給他點時間和期待吧。

人說出來的話，在不同心境，不同人的耳朵裡聽出來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也可能是著眼點和落腳點的不同導致這種理解的偏差。吳漾心裡一陣泛酸，她並不遲鈍，甚至可以說是敏感，在平時的相處中，她能話裡話外地感受到，項航很不喜歡現在的他自己。

吳漾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並不認識以前的他，但心裡卻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以前的他，學生時代的他，理應是光彩照人，同學們羨慕的對象，老師眼中前途光明的種子選手，朋友眼中值得兩肋插刀的兄弟。

可能喜歡一個人，就是有那種不願意任何人貶低他的心理吧，即便是他自己。心裡那股沉著的重量好像已經墜到了地步，即將觸底反彈。

“其實你現在也很好，真的，熟悉你的，我們大家，你的學生，還有其他人，都很喜歡你的。”

吳漾知道自己這句話毫無邏輯，但還是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又有一種奇怪的後悔，她似乎並沒有任何立場說這種話，事實上，她真的不太了解項航，如果不是今天，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另外一麵，他跟彆人的相處方式。

“當然，我相信，你以後會更好的，你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好你的。”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燭光下的茶話會，又好像更早，小姑娘總是在這種時候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全然不知會帶給人多大的衝擊，她的話，總是這麼樸素卻有力量，真誠熾熱，一如既往。

項航沒再說話，隻是抓著車把手力度緊了點，他知道，現在開口，絕對是啞的。印象中，很少人會對他有絕對的肯定，媽媽好像總是因為愧疚，從很小的時候，就總是對他說，儘力就好，妹妹懂事之後就出了那些事，對他說的最多的好像也是，不要太累。

但有些時候，他並不覺得累，也沒有覺得自己太拚，更沒有覺得人生就是儘力就好，可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不久前他甚至覺得，在這這麼活著已然花費了他所有的能量，這就是所謂儘力吧。鑽牛角尖的時候，往往就是退一步便柳暗花明。

我看好你的。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