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鏡(十三) 毀了它,跟……(1 / 2)

我見青雲路 銀燈花樹 3929 字 8個月前

周南絮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之人。

兩位麵容相似的婦人緊緊依偎著,四隻手交叉相握,昳麗的眉眼間如出一轍的急切憂慮。她們左右兩邊分彆站著一個妙齡少女,身材苗條挺拔的那個著一身碧波似的青綠的衣裙,另一個鵝蛋臉上恰到好處地點著雀斑,圓圓鈍鈍的杏眼更襯得她小鹿一樣率性天然。

巧的是,這兩個亦是當初周南絮在天海鏡學宮的同窗。高個的是蘇見春,圓圓臉蛋的是鐘遇夏。她倆是表姐妹,正好又同年出生,關係十分要好。平日裡蘇見春總是更謹慎冷靜,待人疏離些,鐘遇夏則熱情開朗許多,同路秋早經常玩在一起。

至於間隔了一尺之距的那個中年男人,雖說棱角更分明、臉部線條也硬朗許多,然而仔細瞧瞧依稀能辨得其中與那兩位夫人的相像之處。顯然,他們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兄妹。

而臉色慘白、失魂落魄藏在他身後遮住大半身子的正是衛昭。

最後一個失神地看向自己被打落的短刀的,也是叫周南絮大吃一驚的,竟是老九。

她從王景安那邊探聽到了不少消息,可也不過知個大概,究竟有什麼人摻和其中,又是誰在主導,為的究竟是什麼,王景安是一概不知的。畢竟他一個普通人對這些了解多了,並非好事。

她用劍挑過王又安脫在一旁的外袍,輕輕一揚手,這袍子便恰好垂落在他肩背,裹住了他赤/裸的上身。

周南絮斜睨著王又安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袍——他接過周南絮遞去的外袍後並未直接草草披上,而是自覺取了全部上衣,從潔白柔軟的裡衣開始一件一件格外細致地穿上,就連先前不小心壓出的褶皺都一絲不苟地抹平。

周南絮不由暗自腹誹他真是窮講究。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麵前的一眾人身上。

為首的那位夫人率先同她搭話:“你要什麼我都應你,隻要你莫傷我兒。”

周南絮簡直氣笑了:“你如今冠冕堂皇說這話有何用?若是我晚到一步,你兒子早就斷氣了。”

她煞白了臉,哽咽道:“我不過要取他的靈根,卻從未想過傷及他性命。我是他娘,天底下哪個做娘親的不愛自己的孩子?”

周南絮忽然想到周蕖,但周蕖愛她勝過一切,至於眼前這個婦人,周南絮情不自禁微微側眸憐憫地看了王又安一眼。他敏感地察覺她的視線,竟還能從容淡定地對她一笑。見狀,她不覺撇嘴,轉頭注視著衛昭。

衛昭自從那一夜他母親去了以後,便再未回到原先的小院。她也不曾再見過他,更不必說還他的書了。

眼前這個衛昭同往常的模樣大相徑庭,哪有昔日翩翩公子的半分風采,冒犯地講,倒不像活人,像個傀儡娃娃,魂不守舍地垂首,不知神遊到何處。

周南絮見他這副可憐樣,難得生出幾分不忍。隻是論起交情,她總是更偏心王又安一點的,隻好對不住他了。她默默道了聲抱歉,然後突兀地點出他名字,直言不諱:“衛昭,你要王又安的靈根嗎?”

衛昭頓時臉色更蒼白了,他強打起精神,可還是沒什麼用,依舊聲音很虛弱:“我、我不……”

“阿昭!”方才一直冷眼旁觀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厲聲打斷。

衛昭似乎嚇得一驚,下意識倒退幾步,身體不自覺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撐不住就要倒下。他乖覺順從地低下頭,將一張臉完全埋進陰影之中。然後雙手握拳,胳膊無力地垂下,啞著嗓子,聲音像從喉嚨裡拚命擠出來的:“要,我要。”

她不由自主去看王又安,他平靜地凝視著這個表弟,半張臉掩在燈光下平添幾分昳麗。周南絮暗歎一口氣,深感這靈根害人匪淺,多少家破人亡、骨肉分離就是由靈根而起。

她出人意外地取出一本書,王又安看見那本書登時一怔,接著低低笑出聲,他沒想過她竟還完整保留著這書並且帶入這幻境中來。

周南絮高聲呼喚了衛昭的名字,衛昭聞聲下意識抬頭,隻見一本書直直衝他腦門而來,他躲閃不及,無奈下便伸手去接。然而當他接過這書,看清封麵的那一刻,久久鬱懷於心的情緒終於化作一滴淚安靜地砸在書頁上。

周南絮再次重複了那個問題:“衛昭,你要王又安的靈根嗎?”

接著不等他回答,她自顧自說道:“這書是我撿到的,王又安卻叫我丟了、燒了,他說你肯定不會要了。我不信,因為這本地理誌顯然被主人十分愛護,每一頁都平平整整,隻有翻舊的痕跡。很抱歉我不經你允許就打開看過,還看了很多你勾畫的筆跡。”

“說來慚愧,這般認真的模樣,如我,隻有從前鑽研劍法的時候才有。我捫心自問,我是很看重我的劍的,換而言之,大概你也渴望著某日能跟隨著地理誌的軌跡將修仙界親自走遍。故而,我想再問一句——”

“衛昭,你還要這本書嗎?”

衛昭指尖顫抖摩挲著扉頁的署名,“王又安”這三個字還不像現在這樣寫得龍飛鳳舞,筆跡略顯稚嫩樸拙,卻工工整整看得出這人的用心。

那中年男人還要說什麼,卻被蘇見春攔下:“爹,收手罷。這事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拿表哥的命去填阿昭的運,實在是、實在是太荒唐了!我們不能這樣對表哥,這對表哥太殘忍了。”

他張口欲答,但對上女兒殷切懇求的目光,以及始終垂首一言不發的親侄兒,包括他身後滿心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幼侄,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隻是長歎了一聲氣,擺擺手,心灰意冷地負手倚在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