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有點尷尬。
景林十分尷尬。
景林非常尷尬。
昏暗的虎籠內,飼養員拿著手電筒對著景林所在的籠舍打下一個白色的光圈,光圈正中央的景林虎爪下正摁著一個扭曲的飯盆,作亂的虎爪還來不及從被摁癟的盆上移開,景林甚至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壞事。
“毛毛……我的盆!”伺養員在鐵門外悲聲痛泣,景林尷尬地伸出舌頭舔舐嘴唇,扭了兩下腦袋發現哪裡都躲不掉飼養員都目光後快速利落地把作怪的虎爪收回來,藏在身下,臉上也立馬換上了無辜的神情。
盆,什麼盆?虎虎什麼也沒有看見!
景林也受到了驚嚇,他剛才本意隻是……想到自己衝動吼出了什麼話後,景林覺得本意是什麼不重要也不重要了,癟掉的盆很好地幫助他轉移了注意力,他現在也終於發現大貓可不僅僅是體型大些的貓咪,老虎的力量完全對得起它百獸之王的稱號。
如果景林現在還是兩腳獸的模樣,他的麵色已經全部漲紅了,還好老虎臉上絨毛多,就算會臉紅應該也看不出來。老虎會不會臉紅這個事情先放到一邊,剛才衝動之下的胡說八道也放到一邊,整間屋子內現在靜得可怕,隻有伺養員搖晃鐵門的嘎吱聲。
景林真覺得無辜,他是第一次做虎,他也不知道自己隨意一個動作能把鐵盆摁壞,他十分心虛地用虎頭把壞掉的盆推到伺養員麵前,然後謹慎退到牆角的木板上,屁股一放,給伺養員留下了一個寫著尷尬的大屁股。
但突然的喧嘩散得也快,飼養員嘴上雖然哀嚎,但行動十分乾脆利落,很快就把剛才用來裝碎肉的鐵盆殘軀拯救了出來,離開前,他留下一句“小搗蛋鬼”後憤憤拍了下景林的屁股。
“他……他怎麼敢拍我屁股!”景林被嚇了一跳,連虎嘯都是顫的,從小聽著老虎屁股摸不得長大的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被另一個兩腳獸拍了下屁股的事實,“他怎麼敢的啊!我是老虎不是小貓咪……”
這邊的景林陷入了自我懷疑中,一牆之隔的陸繆貼著牆根,聽到景林這邊的動靜,也終於露出疑惑的神色。
聲音是毛毛的聲音,味道也是毛毛的味道,腦子卻好像真的壞掉了。
景林的聲音聽起來像快碎掉了,他一虎對著牆角哼哼唧唧,聽得隔壁的陸繆也快壞掉了,凶名在外的繆總朝景林哼唧的那麵牆看了又看,下了好大決心才終於開口安慰。
“你就算腦子壞了,我也會負責,先彆氣了。”
“你這樣說我也不會想做你老婆的。”景林顯然還記得自己目前的主線任務,他要儘快勸這位繆哥放棄對原虎的執念,園區內的母虎嬌小漂亮,何苦抱著他這棵不會下蛋的樹吊死。
再說了,他曾是正經的兩腳獸,可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癖好。
“等你腦子治好了再談這個。”陸繆覺得景林肯定還在記仇,記他上次下手太重。
這個虎園相較於東北的野生動物園而言不算很大,園區內的環境儘可能模擬老虎野外的生存環境,就像景林白天待的那片林地,就是動物園專門設置的散養區。散養區分東西兩塊,兩邊的籠舍內各住了八九隻老虎,東麵年紀小些,西麵年紀稍微大些,這群老虎最為難得的是,從小一塊長大,性格相投。
景林待的籠舍就是東邊散養區的籠舍,這邊的小年輕們氣性都大,總體雖是和諧共處,但也經常打架生事。老虎哪怕因為人工飼養的因素,能在一個屋簷下共處,但是每隻老虎的領地意識仍在,尤其正值壯年的成年公虎,有事沒事都會彼此切磋一番,以此獲得更高的地位。
陸繆和原虎毛毛就是東邊散養區的死對頭,毛毛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飼養員投喂的時候快速敏捷搶走食物,有好幾次,陸繆都已經接過飼養員給的整雞,在他叼上雞脖子準備開始享受美味時候,毛毛硬生生從他嘴中把雞搶了過去,撒歡奔到遠處安靜地享受美味。
陸繆和原虎毛毛經常大打出手,陸繆不像其他幾位脾氣好的大貓,他一度稱霸東邊散養區,以命相博的出手方式讓彆的老虎都十分怕他,平常沒事都會離得遠遠的,也隻有景林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敢在這尊凶神嘴下虎口奪食。
結局嘛也喜聞樂見,毛毛被多次拉往步行區養傷,那邊的活動空間略小,但好在籠舍基本都能住單間,而且因為受傷的緣故,被拉到那邊養傷的老虎往往還能獲得不少的加餐。
原虎怕不是腦子缺根筋,還嘴饞。
景林聽陸繆說完兩人昔日的恩怨,含淚背下原虎的大鍋,這次交談更加深了景林對原虎饞貓的印象。
陸繆談到毛毛最近這次受傷時頓了頓,伺養員每天早上準時架著一個小黑鐵片懟著他的籠舍碎碎念,有些時候還會自問自答,說起毛毛這次的傷雖然在後腳,卻養了一整個夏天。還有幾天,伺養員狀態十分不好,據說是因為毛毛傷口發炎,燒了好幾次差點沒救回來,短暫的愧疚加上毛毛春天時候乾的混蛋事也困擾了陸繆一整個夏天。
“胡爍天天來我耳邊嘮叨個沒完,聽說你被拉走前特意找他說了很久的話。”陸繆的聲音又壓低了些,景林甚至能聽出這位虎兄的不悅,而胡爍這個名字也注定了這個夏天陸繆耳朵沒清淨過。
“繆哥,現在我失憶了,什麼也記不得,要不我們就算了吧……”景林談判更沒底氣了,他也沒想到原虎對陸繆竟然不是一時衝動,而是一場有計劃的預謀,甚至在離開前還留下了胡爍這個伏筆,給陸繆洗腦了小半年。
貼著的牆壁突然傳來一陣微顫,景林抖了抖,從隔壁的虎嘯聲中能聽出陸繆的不滿,要不是隔著這一麵牆,陸繆的虎爪隻怕是已經又一次落在了景林的臉上。
“你最好是真的失憶。”
“那我承認我沒有失憶會挨揍嗎?”景林小心翼翼試探,他深知一個謊言需要千萬個謊言來圓,心裡十分忐忑。
“會。”陸繆沒有多說什麼,言簡意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看起來像是要單方麵結束話題。
“那我也得說。”景林抬起虎爪捂住臉,乾脆破罐子破摔,準備把自己穿越的事實交代出來,“我沒失憶,隻是我不是原來的毛毛,我叫景林,原來是像飼養員一樣的兩腳獸,所以繆哥放棄讓我變成你老婆的想法吧,物種不同怎麼談戀愛!”
景林老老實實交代完,還捎帶一句私話,陸繆卻像習以為常,他隻是輕哼了兩聲:“哦,你這次叫景林了。”
景林:“?”
還是景林:“我還有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