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裡的兵荒馬亂並不為尋常百姓所知,頤風鎮好人吳有山家兒子娶親了,這倒是讓萎靡許久的頤風鎮為之振奮。
新娘子是鄰鎮來的,據街坊消息,她小時候跟吳家小子一起玩鬨過,居然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年紀過了四旬的吳有山夫婦一大早就樂樂嗬嗬的,等花轎子落了地,新人拜了堂,男女兩方的賓客們就歡鬨了起來,喝酒的喝酒,拉呱的拉呱,也紛紛祝福吳有山夫婦子孫在望,家業昌盛。
淩虛山一眾人今日都作俗家打扮,葉拂花穿著一身白底紅紋的圓領袍,看著就像一富貴人家的俊俏公子哥,柳襲風穿著青白的衣衫,倒像一飽讀詩書的儒生。江平秋作為唯一的姑娘,穿著俏皮的荷華羅裙,不一會就跟同樣活潑的吳小妹鬨到一塊去了。盧飛星和彭臨海同樣是費心打扮了,一藍一黃兩人並排站著甚是惹眼。
而往日黑袍加身的葉枝今日為免惹麻煩,隻穿了身黑底金紋的圓領袍,臉上帶著張略小些的銀麵,和葉拂花站在一起,宛若一金鵬,一玄鯤。
這麼惹眼的一群人,放在哪裡都免不了被眾人議論。隻是頤風鎮地方小,來往的貴人不少,一來今日的賓客大多都多多少少見過些身份不凡的人,二來是看在吳有山的身份上,想著這群人是不是他吳衙役辦差認識的貴人,恐怕沾上什麼事,不敢直接上前問詢,倒是讓六人落了個清淨。
當然,這隻是暫時的。且不說沒過多久就被吳小妹“姐姐,姐姐”拉去的江平秋,盧飛星也跟“安靜”“老實”沾不上邊,沒一會就忍不住主動找了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聊了起來,還捎帶上了彭臨海。
於是隻剩下葉拂花、葉枝、柳襲風三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前一日剛為葉枝鬨得不甚愉快的師兄弟和葉枝本人此刻和諧地吃著一桌菜,看著那三個小弟子竄來竄去,倒是挺愜意的。
但很快柳襲風就發現一個讓他稍微有點不悅的問題,那就是作為極其崇拜和愛護自家師兄的好師弟,他自然是了解葉拂花的口味,也有意讓著葉拂花最愛吃的那幾道菜,但是那剛和自家師兄認識沒幾天的那個葉枝,他竟然淨揀著他親親師兄最愛吃的菜夾!
“葉公子,這筍乾不錯,你要不嘗嘗?”柳襲風推薦著一道葉拂花並不愛吃的菜道。
沒想到卻被葉拂花打斷:“師弟,你不知道,枝兄來過頤風鎮很多次了,不用你給他介紹菜,而且他與我口味極其相似,我不喜歡吃的,他也不喜歡吃。”
柳襲風驚住了,恍惚間他想起了少時的一樁小事。
那是一次下山,為了什麼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事後廣陌君帶著師兄弟倆去下館子,點了不少菜,其中有一道鱖魚,肉質極其鮮美,正在快速長身體的倆師兄弟都對此不顧兄友弟恭,筷子來回間竟用上了幾分淩虛山劍法,有來有回頗為火熱。
廣陌君雖然想來偏愛大弟子,但也沒怎麼虧待過小弟子,作為一個心胸廣大脾氣溫和的師父,他更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責怪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隻老神在在地把那盤鱖魚讓給兩個徒弟,樂得看他們爭。
總之最後兩個人把一盤鱖魚吃了個乾乾淨淨,下了桌後還帶了幾分火氣。
柳襲風素來平和,儘管有著幾分少年意氣,過了沒多久也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但葉拂花向來心氣高脾氣大,會把一些小事莫名其妙地記掛在心上。
於是第二天清早,柳襲風躺在床上醒了,隱隱感覺不對,身邊滑膩膩濕漉漉的,還有股腥臭味,再伸手摸兩下,“撲棱棱”的什麼東西逮著他一頓抽。他忙睜開眼,一看,竟是好幾條活魚!
那活魚被靈力支撐著,即便在乾燥的被窩裡也活得好好的,但彼時年少的柳襲風一點都好不了,頓時發出了衝天的驚叫!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乾的好事,柳襲風和葉拂花爆發了入門來最激烈的一次矛盾。
不過葉拂花很快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保證再沒有下次,而柳襲風終究是好脾氣,被葉拂花多次糖衣道歉,再加上往日對他的照顧,很快就原諒了他,又恢複到兄友弟恭的狀態下。
雖然葉拂花劣性難改,總還是忍不住是不是地捉弄柳襲風,但柳襲風卻再沒有跟葉拂花搶過食,有好吃的甚至第一時間會想到自己那個師兄。
不過現下的狀況卻遠遠超出柳襲風的認知了。要知道,雖然葉拂花三年前記憶全失,但除了容易被魔氣侵擾這一點外幾乎沒有一點變化,讓柳襲風時不時地以為三年前隻不過是一場噩夢,他的師兄根本沒遭受那一遭劫難。
而眼前的這一切總算開始讓他懷疑,究竟是失憶會影響一個人的某些細小的特點,還是葉枝對葉拂花與他柳襲風不同。
“師弟,你要是喜歡這筍乾,就多吃點啊,回頭我問吳大哥要了這菜的做法,再給你多買點筍乾,讓你大飽口福,怎麼樣?”那邊葉拂花似乎誤解了柳襲風的沉默,熱情地道。
“……好。”柳襲風隻能接受了自家師兄的關愛,心情複雜地夾了一筷子筍乾放到自己碗裡。
盧飛星在一旁講了半天話,此時轉過來夾菜,他一眼瞅中那盤葉拂花相當愛吃的韭黃炒肉絲,眼看著一大筷子就要下去——
葉拂花迅速給自己和葉枝各夾了一大筷子,那速度簡直出了殘影,待到盧飛星的筷子落下,盤子裡就隻剩幾片光光的韭黃和零星的肉絲。
盧飛星:“?”
柳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