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愉悅讓殿內的氛圍鬆快了些。坐在男子右手邊的是一位錦衣華服的夫人,梳著朝天髻,戴鈿花,插鳳釵,沒有一絲碎發散落,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她臉上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偲兒孝順,什麼好吃的都想著你爹爹!”
“大娘娘,我也記著您呢!”說著,那少女親自夾了一筷魚肉放到夫人碗裡。
此情此景,好比尋常百姓之家在辛苦勞作一天後圍在桌旁享用晚飯,有慈祥的父母,孝順的女兒,沉默寡言的兒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可惜,這是一場皇家的家宴。黃袍男子是當今的皇帝,華服夫人是當今的帝後,而少女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生下的五公主。
喝完魚湯,皇帝便放下筷子,身為君王,一直遵循晚飯不可多食的規矩。身後候著的公公立馬遞來一塊錦帕,皇帝拿來擦了擦嘴,隨後看向對麵的宗鎔,隨意地問了句:“朕聽說,你今日去了右相府上?”
皇後聽到這話,手裡的筷子抖了一下,立既輕輕地放下了碗筷,低垂眉頭。
宗鎔淡定地夾起一筷鬆茸:“嗯,今日去找景行,他說他們府上收到了右相府賞梅的請帖,不好不去,我便跟著一塊去了。右相府的梅園建的挺好,梅花開的正盛。”
皇帝挑了一下眉頭:“是嗎?”
他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但皇後似有些緊張,後背微弓,坐姿拘謹,抬起頭,眼角餘光覷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夫君,隻是對方神色淡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嗯!”
“你在戶部待了三年,以後就不必再去了。上元節後,去刑部待一待。”
宗鎔低頭應是,表情依舊平淡。
“最近得空,帶你五妹出宮踏青一趟。”提到宗偲時,皇帝的聲音變得溫和。
“趙辰安今天邀景行去他家的莊子上玩,那莊子在寶石山上,可以俯瞰臨安城。若五妹妹感興趣,我安排一下?”
宗偲十分開心,忙點頭應了,還起身對著三哥和爹爹福了一禮:“謝謝爹爹和三哥!”
身為公主,未及笄之前,能出宮的機會甚少。她今年十四歲了,每年也就能出宮那麼兩三次,比不得皇子自由;且每次出宮,爹爹都會派人跟隨,一點也不自由。
皇帝看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的女兒,表情變得溫和,伸手拍了拍皇後放在桌上的手:“你把太子教的很好,他帶著偲兒,朕放心。還有些政事未處理,朕就先回垂拱殿了,你們娘仨慢慢吃。”
皇帝的親昵讓皇後臉上泛起了紅暈:“陛下過譽了,教導子女是臣妾的分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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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三十,天朗氣清,遠而望之,沐浴在朝陽中的寶石山熠熠生輝。宋卿卿和趙辰宸騎馬行走在寶石山的小道上,沿途隨處可見赫紅色的山岩和抽芽的草木,撲麵而來的清風帶著山間泥土潮濕的味道。
寶石山位於臨安城北麵,山中多岩,呈赫紅色,岩體中有許多閃閃發亮的紅色小石子,朝陽灑沐時,如流霞繽紛,熠熠閃光,似翡翠瑪瑙一般。
山腳下,宋卿卿騎在一頭通體烏黑的馬上,仰視這座如寶石一般的山峰。在塞北,她曾未見過這般的山,它不巍峨,也不陡峭,隻靜靜地矗立,卻流光溢彩。
趙辰宸歪頭看了一眼宋卿卿,沒有錯過對方眼裡那抹消失極快的驚訝,便自得地說:“卿姐姐,這山好看吧?日出或日落時,寶石山最美,是京中一景呢!”
“嗯。”
宋卿卿點頭附和,而後牽起韁繩,雙腿用力一夾馬肚子,“蹭”地一下,黑色的駿馬邁開修長有力的腿,帶著馬背上的主人,竄了出去。
趙辰宸望著那一騎絕塵的女子背影,一時沒緩過神來。過了半晌,大叫道:“卿姐姐,等等我啊!你還沒去過我家的莊子呢,小心走錯了路。”
說罷,也一夾馬肚,追趕而去。
宋卿卿回頭,揚眉笑道:“不是在半山腰的道院旁嗎?要不要比比誰先到?”
“好!若我先到了,你得教我耍長槍。”
“好!”
等到兩騎並立時,趙辰宸突然說了句:“卿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說好話,我也不會讓你。準備了,走!”宋卿卿的心情確實十分愉悅。來到臨安城後,她好久沒騎馬了,十分懷念風聲在耳邊呼嘯的感覺。
兩位娘子的身影在山間蜿蜒崎嶇的路上穿梭,肆意瀟灑,穿過樹林,映照在她們身上的陽光跟著一起跳躍,給空寂的山林添了些許靈動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