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 他是個膽小鬼(1 / 2)

蝴蝶與鯨魚 歲見 8532 字 8個月前

邵昀聯係不上胡蝶,給荊逾打了一下午電話,從微信打到□□,直到手機快沒電,他才接了個視頻電話。

甫一接通,視頻那端黑黢黢的什麼也瞧不見,信號也是斷斷續續的,邵昀連喂了幾聲,等到看見灰頭土臉露在鏡頭前的荊逾,忍不住說了句:“你是給人拐到黑窯廠去了嗎?”

他本意是打趣,誰料荊逾真的“嗯”了聲,把手機擱在台麵上,擰開了水龍頭,邊洗臉邊問:“我們學校附近那個陶藝館還在開嗎?”

“你說隨便?”邵昀說:“當然在開啊,怎麼,你又要做東西嗎?”

“嗯。”荊逾為了保險,在家做了好幾個土胚模型,找了三家陶藝館,燒出來的成色都不夠漂亮。

想來想去,也隻有隨便的窯爐最合適。

他以前在B市的時候在它家做過不少東西,店裡到現在都還擺著幾件他的陶藝品。

荊逾拿著手機走出長廊,夏日陽光明亮炙熱,他邊往店裡走邊說:“我明天回來一趟。”

“回來?”邵昀一激動都忘了原本找他是想問問胡蝶的情況:“幾點的航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就是去隨便燒點東西。”荊逾頓了兩秒:“彆跟其他人說。”

邵昀口頭上應著,心裡卻已經盤算著到時候喊大家一塊去找他:“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規矩多。”

“還有事先掛了。”荊逾收起手機,推門走了進去。

老板從吧台探頭看了過來:“怎麼?沒燒成功?我早說了讓師傅幫你,你非不要。”

他隨便應著,從冰櫃裡拿了瓶冰水:“結賬。”

“三塊,自己掃碼。”

荊逾又拿出手機掃碼,付完錢,看見邵昀又發來一條消息。

邵:剛剛忘了問,你知道小蝴蝶最近怎麼回事嗎?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荊逾停在店外的台階上,手裡的礦泉水瓶接觸到熱氣,表麵凝結著串串水珠,順著瓶身滴在地上。

他幾乎都不用回想,那天爭吵的畫麵便如潮水般爭先恐後湧出來,像紮進肉裡的毛刺,不起眼,一碰卻生疼。

荊逾:吵架了。

邵:?

邵:誰?

荊逾:我們

邵:?????????

邵:什麼鬼,你們有什麼架可以吵?

荊逾走下台階,路旁榕樹高聳入雲,遮住大半陽光,走在樹下似是暑氣也少了幾分。

他由著邵昀在微信上狂轟亂炸,心裡想著事,不知不覺走到醫院門口。

那天情急之下說出那句話之後,荊逾其實立馬就後悔了,隻是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沒辦法再收回來。

這幾天,他其實來過醫院很多次,隻是每次都停在醫院門口不敢進去。

胡蝶沒有說錯,他是個膽小鬼。

無論在什麼事情上。

眼見她的生日將近,荊逾也不再頻繁出門,一門心思待在家裡準備她的生日禮物,隻是東西一直沒成功沒燒出來,她也沒再找過他,這禮物還能不能送出去都成了一回事。

荊逾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可最後還是沒走進去。

回到家裡,他衝了澡,也沒什麼胃口吃東西,找了幾個盒子將剩下的土胚模型裝了起來。

弄完這些,荊逾在網上買了張去B市的機票,躺在床上時,他習慣性點開微信。

和胡蝶的聊天對話還停留在吵架那天。

他盯著看了會,打了兩個字又刪掉,點開胡蝶的朋友圈,她這幾天都沒有更新動態。

荊逾往下翻了翻,看到他和她的那張合照,沉默須臾,他放下手機,在黑暗裡長長的歎了聲氣。

翌日一早,他便帶著剩下的土胚,登上了回B市的飛機。

時隔一年多,再次踏足這座城市,荊逾竟還有幾分近鄉情怯,他在這裡出生、長大,所有的榮與失從這裡開始也從這裡結束。

離開的不體麵,回來時也無人問津。

荊逾還來不及感慨,身旁忽地竄過來一陣風,邵昀勾著他的肩膀往下一壓:“哎嘿,可算趕上了。”

他就著那個姿勢往前看,來的人都是曾經隊裡一起並肩奮戰過的隊友。

方加一笑了聲:“不夠意思啊,回來都不跟我們說。”

“得虧我聰明,給航空公司打了電話。”邵昀站直了,卸掉手上的力道,荊逾也隨之站直身體。

他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幾個大男生突然衝上來一把把他抱在中間。

少年人的身體帶著蓬勃的朝氣和熱意,仿佛能將他周身的灰暗和冷漠全都驅散。

大家笑著鬨著,好像又回到過去,一切都還沒發生,這一年的空白在一瞬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荊逾扯了扯背包的帶子,有些喘不過來氣說:“欸——鬆開點,彆把我東西擠壞了。”

“你丫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胡文廣往他肩窩處狠狠砸了一拳:“走,你宿舍床鋪都給你收拾好了。”

荊逾下意識想拒絕,被李致堵了回去:“沒壓著你回隊裡跟教練負荊請罪就不錯了,讓你回宿舍兩天還委屈你了不成。”

荊逾無奈一笑:“沒那個意思,行,那走吧。”

方加一:“這還差不多。”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外走,他們像是怕荊逾一不留神跑掉,將他簇擁在人群中間,邵昀和李致一左一右挽著他胳膊。

荊逾走著走著都快順拐了,甩了甩胳膊說:“我自己能走,我們這樣擋著人家路了。”

邵昀:“也沒幾步了,車就在外麵等著,我們走快點。”

說著,他們幾個男生就開始提速,荊逾最後幾步都是懸空直接被架了起來,上了車,他又被李致和方加一夾在中間。

荊逾有些好笑:“乾嗎?拿我當犯人啊。”

方加一扶著車頂上的把手:“你看看這車裡還有彆的空位嗎?”

“……”荊逾歎了口氣:“那能不能先送我去趟隨便,我去燒點東西。”

“哦對——”邵昀從前排回過頭:“你跟小蝴蝶怎麼回事啊,我到現在都沒打通她的電話。”

荊逾沉默幾秒,才道:“我……說話不好聽,惹她生氣了。”

邵昀笑了:“你也知道你說話不好聽。”

荊逾不想多聊,隻道:“先送我去隨便吧,我看看那邊的窯爐能不能行,不然還要找彆家。”

胡文廣:“行,你弄你的,反正我們今天請假了,我們陪你。”

荊逾:“……”

隨便陶藝開在他們學校的後街,是個蠻文藝的店鋪,老板據說是五大名窯汝窯的傳人。

荊逾提前跟老板打過招呼,到店跟回了自己家一樣,直奔後院的窯爐,邵昀他們幾個在店裡隨便找了空位坐著。

荊逾在窯爐待了一下午,毀了兩個土胚模型,總算是把東西給燒了出來。

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東西沒拿走,“我明天再過來一趟,您幫我看著點,彆讓人亂動。”

老板應了聲:“成。”

邵昀從一旁走了過來:“能撤了嗎?我們都快餓死了。”

荊逾背上包:“走吧。”

他們幾個除了荊逾都在訓練期,不能飲酒,晚飯就在學校食堂要了個小包廂,吃完飯回宿舍的路上不知是他們有意還是無意,從訓練館門前路過時,方加一起哄拽著眾人跑了進去。

荊逾落後幾步,停在門前的台階下,他仰起頭,月亮近在眼前。

邵昀站在門內,回頭朝他招手:“你乾嘛呢,進來啊。”

荊逾朝他看過去,大廳亮著燈,南北兩麵牆壁上掛著大家獲獎時的照片和眾多合影。

每次進入更衣室,都要穿過那條充滿榮譽和光輝的長廊,他恍惚間好像看見那個過去的自己。

踩著月光的殘影走進訓練館,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成群結隊,大家帶著同樣的夢想走進這裡。

荊逾抬腳踩上一級台階。

北方夏天的夜晚不似南方,暑氣散儘,風裡帶著幾分涼意,可他心頭卻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熱意。

這幾級台階,荊逾曾經走過無數遍,著急時長腿一跨,一步就能越過,但在今晚,它好像又長得看不見終點。

他深深歎了口氣,喉結上下滾動著,似在壓抑著情緒:“你們去吧,我在外麵等你們。”

這道坎,太長了。

他邁不過去。

-

荊逾在B市的那幾天,邵昀他們要忙著訓練,除了到B市的第一天,其他時間也顧不上跟他敘舊。

不過他也沒閒著,白天基本上都待在隨便,晚上跟他們幾個碰頭一起吃個晚飯。

準備離開的前一天下午,邵昀出門前給了荊逾一隻錄音筆,他神情不大自然:“給你錄了點東西,本來是打算直接發給你的,沒想到你正好來了B市,就自己拿著聽吧。”

荊逾接過去,笑著問了句:“你不會給我錄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狗屁,我是那種人麼?你自己聽了就知道了。”邵昀像是不太願意提,“我去訓練了,晚上一塊吃飯。”

“沒事,你先忙吧。”

邵昀走後,荊逾又搗鼓了會給胡蝶的生日禮物,等著晾乾的時候,他打開錄音筆,摁了播放。

開場有接近一分鐘的雜音,緊接著是邵昀的咳嗽聲,他大概是為了緩解尷尬,咳了兩聲便道:“我草我草我草,我真是服了,要不是小蝴蝶托我幫忙,我才不乾呢,太傻逼了。”

聽到胡蝶的名字,荊逾愣了兩秒,停下了手頭的活。

錄音裡邵昀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什麼,來個正式的開場白吧,歡迎大家來到著名遊泳選手荊逾之他背後的故事,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小邵同學。”

“首先我們先歡迎一下今天的嘉賓,張康華叔叔、杜立遠叔叔、蔣忠強叔叔,還有我們的大美女宋敬華阿姨。”

這四個人都是荊逾父親荊鬆生前的同事兼好友,逢年過節他們經常在一起聚會,碰上荊逾不訓練的時候,他也會跟著荊鬆一塊過去。

荊鬆去世之後,荊逾就和B市的一切斷了聯係,和他們也沒再來往過。

錄音的環境很安靜,荊逾還能聽到邵昀說完這句話之後的碎碎念,說什麼怎麼還沒來之類的。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他聽見邵昀跟他們四人打招呼的聲音,等到邵昀請他們落座後,這個不怎麼正式的采訪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