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玓好半天都沒把“好人”和“華九”這兩個詞聯係到一起。
“不論如何,你要堅持。”石袛說。“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快回去吧,再久了,他該說你了。”
清玓想說,挨說還是好的,大多數時候,華九隻是冷冷地把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去,仿佛當她是院子裡的一個草席卷子,還是最不成器的那個。
回到73號院的門口,果然聽到華九在罵人。
“再有一次,你送這種東西過來,你就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我不管你是承誰的情走的誰的門路,在我這,你就彆想著討這個巧。”
門口的小驢車上摞著滿滿一車方鐵,被罵的小執事滿臉通紅,眼看著要哭。
清玓看華九沒有趕著罵下一句的動靜了,立刻借坡下驢推一推那個小執事,低聲提醒他:“快卸車呀。”小執事感激地看了清玓一眼,立刻開始手腳麻利地卸車往院子裡搬,好像搬得越快就可以越早地離開73號院,再也不回來。
清玓仔細看小執事搬的方鐵,七八塊好鐵之中,就有一塊是以次充好地混在裡麵。
她正思索間,小執事早就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華九正拿起一塊塊方鐵,慢慢摩挲。華九在選料,像他這樣的鍛刀人,拿起一塊料,便知道這塊料能夠成為什麼。華九在認真做事的時候,嘴角也是微微向下撇的,這讓他看起來總是不高興。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二百兩銀子一樣。
“乾什麼去了。”華九問她。
“去前院送刀。”清玓說。
“去了這麼久?”華九終於舍得從手裡的方鐵上移開目光,看了她一眼。
清玓破罐子破摔地看回去。她已經放棄討好華九了。於是索性在前堂看完了一整個試刀會,還在石掌事的邀請下吃了個飯,磨蹭了大半天。反正她在73號院就像個空氣人,也沒人會發現她不在的。
華九那雙墨色的眼睛注視著她,像是要盯出她的回答為止。
“反正,反正回來也是掃葉子。”清玓說。
“哦,”華九說,“嫌你活兒少了?”
清玓心裡咯噔一下——有戲。
“您要教我彆的活嗎?”
華九用一種讚賞的目光看著她:“當然。你不是要學鍛刀嗎?”
清玓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看見華九用下巴指了指院子裡的方鐵:“這些,都搬到那邊牆根下去。對了,晚飯前全部搬好。
“什、什麼?”
“想要鍛刀,第一步需要的,是鋼鐵般的意誌。”
當終於放棄討好華九之後。在鍛刀堂的日子卻並沒有變得更輕快起來。
在最開始處處視而不見、打擊清玓的每一次努力之後,華九似乎發現了新的愛好:他開始真的安排清玓做事。
彆說去前堂摸魚了,就算清玓離開一刻鐘他就能喊到把73號院掀了。但乾的總是些最無關鍛刀的雜活,從送刀這種最簡單的跑腿開始,到搬炭運鐵砌爐子,清玓在又一次搬完762塊方鐵的時候,心中終於想通了華九到底想要什麼——他想要她死。
但是她活著撐過了一個月。
這話是石袛告訴她的。那時候是個黃昏,她正搬著一個大麻袋搖搖欲墜地站在院門口,想著是現在進去還是蹲在外麵喘口氣,就看見石袛眉開眼笑地從73號院出來。
石袛看見她,笑得露出了牙齦,啪啪啪地拍著她的肩膀,讚賞地誇道:“好,好孩子!今天,就是你拜入華九門下一個月的日子。該好好慶賀一下!待會兒來前堂,我叫呂師傅炒幾個小炒!”
清玓有點笑不出來,因為他背後,華九刀子一樣的眼神快要把她紮穿了。
華九今天心情格外不好——她立刻下了判斷——就像被人坑了五十一兩銀子那種。
她決定麻溜地把東西收拾好,最好借機和石掌事寒暄寒暄,然後趕緊和他去前堂歇口氣。
可是等她卸下身上背的家夥之後,華九已經“禮貌”地把石掌事請出去了,還狠狠摔上了院門。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清玓磨磨蹭蹭說。麵對著華九的低氣壓,清玓悄悄看華九的神情,一般來說,他不會說話,或者哼一聲,那就是同意了。如果他開口說話了,那就完了。清玓眼睛往院子裡一掃,就能看到一堆沒做完的活,每一個都足夠她今晚死在這裡。
華九看了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清玓把呼吸都屏住的時候,才說:“行,你回去吧。記得明天早點來,我帶你打粗胚。”
清玓呆住了。
“怎麼,不去吃飯,想留下來乾活?”華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