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響過三次,現在並沒有到華九休息的時候。
但是華九突然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桌上的茶是清玓剛才走之前倒的,現在已經涼了,華九兩口喝乾了杯中的茶,起身去搬院子裡的方鐵——馬上入秋了,秋雨一場接著一場,方鐵放在外麵會生鏽。等到最後一塊方鐵搬完的時候,他踩著摞好的方鐵,踏著73號院的圍牆,爬上了屋頂。
如鉤的新月已經爬上了中天。漠北的風還未起,四下裡一片寂靜。沒有風聲,沒有鐵砧聲,也沒有蟬鳴,什麼都沒有。
清玓總是會不遺餘力地弄出些聲響。會在一大早他還沒睡醒的時候在院子裡窸窸窣窣掃葉子——天知道大夏天的有什麼葉子;會蹲在院門口每天和那個小賬房像兩隻麻雀一樣竊竊私語,並且在他的大門口說他的壞話;會笨手笨腳地攬過很多活,然後一陣乒乒乓乓之後讓他花更多的時間重做一遍。
之前清玓沒有來的時候,他從來沒覺得這個院子這般安靜過。安靜得有些讓人心慌。也從沒有覺得時間這樣漫長。
他確實有辦法讓她什麼都說不了,讓她從剛才起在鍛刀堂徹底消失。但是她才消失了小半個晚上,他就覺得這裡太安靜了。
這是他第一次爬上屋頂,也是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看夜空。華九看了許久的月亮,看著雲層一點點地遮住月亮,又一點點地被風吹散。華九開始覺得無聊。為什麼那個人,可以數年如一日地長久地,躺在屋頂上看月亮。
華九也躺了下來,半眯著眼看夜空。漸漸地,華九覺得天空非常浩大,而自己變得很小,小得像宇宙裡的一粒塵埃。
如果那個人在這裡,也許會說,這種感覺便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但是華九不關心天地,對他來說,如果不能鍛刀了,那天地如何,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沒有什麼很深的不甘,也沒有很深的怨念,充其量是有一點遺憾,有點惋惜。
第二天華九準時醒來。73號院裡一片寂靜——清玓沒有來。
他不知道她還回不回來,大概率是不回來。不過如果她去找了石袛,石袛可能會因為偏袒他,把這事壓下來也說不定。不過,如果她去找了監察,事情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華九把院子和屋裡清掃了一遍,又將鍛刀的一應物事都歸置整齊。
然後華九開始收拾東西。他收拾出了一個小行囊,把那個杉木小盒子放在行囊裡裝好。華九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屬於自己的東西卻很少,打完一個包袱就沒有了。
華九很快就收完了一切。時間還是很早。
小執事來收煤渣的時候,他破天荒地賞了那個小執事十文錢。小執事拿著錢,看看錢又看看華九,驚疑不定地跑了。
華九又最後看了一眼他的屋子。屋角的兵器架上,靜靜地站著一排長刀。華九心中有些堵,說不出是什麼情緒,隻是有些可惜。
隻可惜,有幾把刀,沒有機會遇上他們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