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濕漉漉的反著光,水光瀲灩,徐微生從芙蓉殿離開。
從芙蓉殿出宮最近的要走鳳儀門,那裡的幾個禁衛軍正在閒聊。
其中一個說:“今天我娘去了附近的娘娘觀,為我求了一道符,說是明年正月之前我便能有姻緣。”
另一個叫錢瑞的知道對麵鄭年的心事,他訂過三次親,全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黃了。
第一次是和他舅舅家裡的表姐,兩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後來那位表姐回老家奔喪染上時疫沒熬過來,去了。
鄭年為表姐守了一年的喪,第二年和一位同僚的妹妹定了親,那位姑娘愛佛成癡,不意婚前離家出走跑去尼姑庵出家了。
第三位是一個街坊介紹來的,家貧前來投奔的姑娘,那位姑娘長得可親,做飯好吃,鄭年一見就喜歡,後來兩個人一起去集市閒遊,那姑娘見著個孩子非說是自己的骨肉,拿了自己身上全部的錢並一些首飾要和那孩子的乾爹換了那孩子回來。
因那姑娘身上沒多少錢,那個自稱是孩子乾爹的人不肯鬆手,站在“乾爹”身邊的孩子也是啞巴一樣一聲不吭。
小孩兒到了拐子的手裡,一般都是要挨打,有的還會往死裡打,什麼時候打服了什麼時候算,往後稍不順心也是要挨打的,天長日久下來,性情總會有些不一樣。
鄭年借了她一些,連帶恐嚇了那位乾爹幾句,自稱孩子乾爹的男人收了錢就沒影了,瘦巴巴的孩子抱著那姑娘大哭著叫娘。
後來才知道,那姑娘嫁過人,丈夫是個癆病鬼,沒活幾年就去世了,那姑娘一邊治喪一邊接待親戚和各路債主,心力交瘁,一晃眼孩子丟了。
她心裡難捱,險些瘋了,索性賣了房子和地,還了債,一個人帶著剩下的錢出來到處找孩子。
心裡估計著也不覺得能找到,就是憋著一股勁兒,一路到了洛京,身上的錢花光了,孩子也沒找到,眼看著就沒法子維持生計,便跟著一家裁縫鋪打雜,也不要多少工錢,隻托對方幫自己找個夫家。
夫家找到了,也是巧,沒想到孩子也一塊找到了,母子兩個痛哭一番,姑娘對著鄭年跪下道歉謝恩。
這樁婚事自然也是成不了了,那姑娘現在在一家繡坊做事,帶著孩子,兩個月前把當初從鄭年這裡借來的錢還回來了,聽說攢夠了錢要回家鄉去。
三次婚事皆是不成,眼看著鄭年今年都二十三了,同年的人孩子都能跑能跳了,鄭年爹娘急得不行。
鄭年他娘懷疑是得罪了哪位過路神仙,每逢初一十五便燒香禱告祈福,還去道觀和寺廟求神拜佛。
現在鄭年脖子上係著的符紙是她娘捐了半年香油錢才求來的。
鄭年也是緊張。
問道:“今天徐道長走了嗎?”
“按時辰看已經走了,不過我一直沒看到徐道長,中間我和人換了會兒班,也許徐道長那時候就走了。”
他說完,回頭往宮裡一看,正見徐微生肋下夾著一把未展開的油紙傘走近。
距離有些遠,徐微生沒聽清守門人兩人的話。
他走到近前,鄭年先向徐微生打招呼,“徐道長,您今天出宮比平日晚!”
徐微生說:“躲了會兒雨。”
兩個侍衛沒有多想,隻當他是給永壽公主授課之後在哪個空殿室或是亭子躲雨。
另一個說:“這雨下了一天,還好您帶了傘。”
徐微生將雨傘夾在手臂當中,二人隻看個雨傘打磨精細的把手,多看一眼,免不得感慨,太虛觀得陛下青眼,幾年間成了煌煌大觀,連雨傘都比街上買的精細一些。
“小人有一事請徐道長幫忙。”
“鄭護衛但說無妨。”
鄭年從領口掏出隨身攜帶的祈福符咒,解下來,托到徐微生麵前,說道:“還請徐道長幫小人辨彆一下此物真假,這是我娘去廟裡求來的,說是能幫我破災免難,求得姻緣。”
鄭年講了許多,包括他自己這些年的姻緣不順,他母親這兩年頻繁的求神拜佛的舉動,最後說道:“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隻要能拜,我家裡都拜過了。”
徐微生一直聽鄭年說完,沒有絲毫不耐,他仔細看了幾眼鄭年手裡的符紙,說道:“信則靈,勿疑鬼神。”
“這話是什麼意思?”鄭年望了望徐微生的背影,看了看手裡的符紙,重新小心掛回脖子上。
錢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心誠則靈,不要想那麼多了。”
他看著徐微生的背影,忽然見徐道長抬手按了按臉側,說:“徐道長是不是牙疼?”
“我表弟前兩天吃了一籃子李子,酸倒牙,一直喝清粥呢。”
“徐道長總不會是吃李子吃的。”
“原來道士也會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