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騎著馬行至車旁,他抬起手微微抬了一下頭上的大箬笠,彩萍這才看清楚對方,也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是為公主授課的徐道長,國中仙師、太虛觀觀主的大弟子,徐微生,徐薄雲。
認出對方是誰,彩萍的心放下了一半,卻沒法完全放下,反而直覺中生出了一點不知名的隱憂。
檀華見著對方,徐微生臉上帶著一點笑意,卻不明顯,在那張平靜的臉上,這笑意似有似無,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等閒她不愛想彆人的事情。
隻是問這個看起來過來得匆忙的徐微生,“你來找我,有何事?”
徐微生說:“雨天路不好走,小道送公主一程。”
語氣平靜而溫和。
往日永壽公主偷偷溜出宮的時候,走到哪兒幾乎都是隻身一人,看她一個人自在輕鬆,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樣大的膽子。
今日雖說是簡單出行,卻是光明正大以公主的名義出行的,身邊帶了二十多個禁衛精英,每個人都佩戴刀槍,刀光如雪,長槍鋒銳。
檀華一身綢衣坐在車裡,微微撩起馬車側邊的車簾,看向徐微生。
她有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色,眼睛弧度天生帶著一點嫵媚的弧度,每當注視一個人的時候,眼睛倒映著對方的影子,那一點嫵媚便如水一般融化掉了,隻讓人感到她的認真。
徐微生說:“除此之外,並沒有旁的事情,雨水不止,微風漸起,當心潲雨。”
“你不怕嗎?”檀華並沒有放下簾子,而是繼續問。
徐微生該害怕嗎?他當然該害怕。
他想起那把傘,桃花朵朵,一隻憨態可掬的胖貓慵懶握著,幾個缺胳膊少腿又變形的字:“大吉大利,好事發生”,這八個字有些過於樸實,古怪又可愛,和寫字人所用的字形相得益彰。
這把傘在師父跟前,師父一定知道他和一個女子有交往,師父知道他這些日子不在宮裡的時候很少回道觀嗎?
徐微生無法自欺欺人,應當是知道的,大約,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是和永壽公主在一起。
傘的主人是永壽公主。
那天他一隻手舉著那把傘從仙師所居的玉虛宮走出來,另一隻手裡抱著剛剛在觀主那裡新得到的天山雪蓮,這東西關乎自己前程和性命。
徐微生握著那把傘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差點把懷中的天山雪蓮摔到地上,。
徐微生知道自己是師父的第一個弟子,這些年道觀裡的師弟越來越多,又添了許多道童,師父的事情也越來越多,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占據人的時間和精力。
師父已經很久很久沒像幼年一招一式教導他練劍那樣耐心地教導他什麼東西了。
師徒二人連說話的時間都很少。
師父知道他和女子有了私情,卻沒將這件事聲張出來,甚至沒有直接說出口。
宮中隔牆有耳,一旦說出口就不會再有秘密。
隻要他肯快刀斬亂麻結束這一切,那麼他還是太虛觀溫和可靠的大弟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師父知道這件事的後會打算徇私。
甚至也沒有處罰他。
師父大約不知道那把傘的主人是永壽公主。
即使如此,徐微生還是很感激師父。
師父將那把傘送回他手中,不是讓他再像從前一樣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而是讓他丟掉。
但如何可以呢?
他怎麼能呢?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