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撐腰。(1 / 2)

她如此薄情 相吾 4450 字 8個月前

打了三更天,李化吉才得以從李逢祥邊上脫身,又坐著小轎回到了鳳陽閣。

這一覺並未睡過幾個時辰。

寅時。

一個身著褐色高領長褙,手腕上蕩著翡翠鐲子,一絲不苟梳著滿頭銀絲的老嬤嬤站在她的床榻前,將她叫醒。

李化吉醒來時還有些恍惚,宮裡的床榻太軟,仿佛如綿軟的雲端,不僅沒讓她休息好,反而讓睡慣硬板床的她覺得一覺醒來後手腳酸軟。

老嬤嬤卻容不得她發呆出神,板正著臉色:“殿下,該起了,您貴為一國長公主,不該養成憊懶耍滑的性子。”

一句話說得李化吉麵紅耳赤。

宮婢上來為她穿衣,老嬤嬤便在旁訓話:“也不怕殿下看輕了奴婢,奴婢在這宮裡待了幾十年,服侍過三朝皇後,最懂禮知節,因此大司馬才命奴婢來給殿下教習規矩。”

“奴婢是個嚴謹的性子,大司馬既然吩咐了下來,奴婢便沒有偷懶耍滑的道理,自然要儘心儘力,傾囊相授,殿下金枝玉葉,難免叫苦,可再苦,也要忍耐,不能叫大司馬失望,更不可丟了皇家的臉麵。”

她一句一提大司馬,已經把她的威立足,腰板可以挺得筆直了。

李化吉無話可說,隻惦念著李逢祥的身體,想先去太極宮看看他。

這讓老嬤嬤很詫異,皇家子嗣多,親緣卻薄,因此她無法理解李化吉的掛念,隻道:“殿下,奴婢上課的時辰到了。”

老嬤嬤的要求嚴苛,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她盯著李化吉用膳,隻肯讓吃半碗粳米粥,就急急叫停,然後取出兩米長的素白腰帶,貼著李化吉的小腹給她緊緊得裹上。

李化吉覺得喘不過氣來,老嬤嬤一板一眼道:“楚腰纖細掌中輕,王家的郎君從來好細腰,殿下可不能為一時舒坦,放寬了束腰,否則奴婢就要請出戒尺了。”

王家?

可是琅琊王氏?

李化吉心頭劃過一分猜測。

老嬤嬤端來茶盞,叫她貼著牆站著,頭頂,兩側的肩膀各頂著茶盞,就這樣得站一個時辰,方才能把她‘沒站相’的站姿給矯正過來。

李化吉是做慣農活的,翻土插秧打豬草都不在話下,最會吃苦耐勞,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這一個時辰過於漫長了。

站姿枯燥,又被條框束縛著,仿佛在受什麼折磨人的刑罰,何況翻土插秧打豬草再累,也是正經的事項,想到做完後家裡就有了嚼用,就能讓李化吉乾勁十足。

那是能體會到成就感的事。

而不像這罰站,很沒有意義。

可有沒有意義,這件事終究不是李化吉可以決定的,偌大的深宮裡,她名為公主,實為漂在海浪中的孤舟,不知何時就會被浪頭打翻。

因此她隻能咬緊牙關,哪怕站得小腿浮腫,也要堅持下去。

就這麼堅持了數天,李化吉的站姿和走姿都很像樣了,老嬤嬤以為她勞苦功高,樂顛顛地跑到謝狁麵前邀功。

其實用不著她如此貪功,銜月是謝狁養出來的婢女,最為忠心,早就將李化吉的每日行蹤一字不差地記在冊子上,日日送來,風雨不停。

老嬤嬤弓著腰邀功時,那本冊子就放在謝狁的案頭,連帶著她斥罵李化吉的話也一句不落地記寫著。

謝狁剛翻完,但不影響他一麵練字,一麵聽老嬤嬤再絮叨一遍。

最近他又多殺了些人,就讓法源寺的方丈送來《心經》,沒事抄一遍。倒也不是求心安,純粹隻是為了做個紀念。

他殺多了人,總記不得究竟殺了多少人,因此給自己定個規矩,每殺十人,就抄一份《心經》,這樣歲末時一點《心經》份數,心裡就有了數,也算有個總結。

謝狁不覺得他脾氣暴躁,他隻是懶得蠢人多費口舌而已。

但這個李化吉,新晉的隆漢公主卻不是個蠢人。

雖然一樣沒有什麼見識,也沒有什麼學識,她卻很能認得清這點,不像某些人,占著個位置,有了點權力,就狂吠亂叫,好像大晉若缺了他那根硬骨頭,就得從此滅國。

李化吉相反,她安靜得過了頭,也沒脾氣得過了頭,無論老嬤嬤用多麼難聽的話罵她,她都從不回嘴,而是默默地拿起一個新的茶盞,頂在肩膀上,重新筆直地貼著牆站好。

她很明白當下最重要的事是什麼,也分得清輕重緩急。

謝狁收了筆。

謝靈進來,將落滿謝狁筆墨的字恭敬托出,等墨水晾乾,方可收箱。

謝狁步出淩煙閣:“去鳳陽閣。”

謝狁駕到時,李化吉正蜷縮在美人榻上睡覺。

宮裡的生活比地裡的生活還要累一萬倍,她在槐山村時,可以一刻不歇步行到鎮上,賣完種出的糧食,再步行回來,哪怕腳底走得都長了水泡,也不耽誤她第二日辰時就背著竹簍,去割豬草,賺那點小錢。

但宮裡不行。

老嬤嬤教導嚴苛,雙腿筆直地站數個時辰本就容易浮腫,若稍微打個彎,還會被她用戒尺抽,幾天下來,李化吉的小腿都腫脹得跟胡蘿卜一樣,雙腿隻會筆挺地翹著,連打彎都不會了。

李化吉沒處訴苦,當父母雙雙病逝後,她是阿姐,也是阿娘,不管能不能承受得住,都已習慣肩挑重擔。

現在入了宮,更是如此,李逢祥懵懂無知,隻有她能依靠,無論怎麼打碎銀牙往肚裡咽,她都得幫李逢祥坐穩了這個皇位。

她不能再失去親人了。

為了不讓李逢祥擔心,李化吉見他的時間都少了,有了空便拿熱巾敷腿,抓著時間睡覺,好養精蓄銳,去麵對次日的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