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門沒有經過王之玄同意就定下的婚事,又沒有經過他的同意被取消了。
王之玄爭取過,但他解釋不了荷包的來曆,王夫人更是怒斥他自甘下賤,把王之玄斥的是又羞又愧。
於是那樁婚事,罷了也便罷了。
可王之玄想不通,李化吉既有意他,為何還要給謝狁繡荷包。
其實想不通便想不通罷,畢竟事實已如此,再去刨根問底也沒有意思了,可是現在王之玄看到李化吉獨自抱著美人觚而來,身形清瘦,愁雲點點,眉尖微蹙,鬢邊簪著絹花,猶若姣花照水,他便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李化吉聞言,顯而易見地一愣,她那雙漂亮的眼眸困惑地眨了眨,很是不解:“我與陛下認了大司馬作皇叔,他便是我的長輩,我繡荷包贈與長輩,也是孝敬之意,何況那時還是大司馬親口問我要荷包。”
她不安:“這不妥嗎?父母還在時,我也常給他們納鞋底,補衣服,我以為這是平常。”
王之玄恍然,心有悲痛,苦澀道:“原來如此,因為那荷包,大家都說你心悅謝狁。謝狁亦未曾與人解釋,我亦以為你與陛下認他做皇叔一事,不過玩笑,畢竟你們其實沒什麼血緣關係,是以……”
他難將背信棄義的行為說出口。
直到此時,李化吉方才了然,究竟是什麼讓王家放棄了尚主的念頭。
可知道了又能怎樣?
謝狁沒有解釋,便是他也在有意促成此事,這或許是因為王家哪裡惹他不快了,所以才叫他改了想法。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謝狁要做到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所以李化吉還能怎麼辦呢?
她隻能苦笑:“原是如此,我還以為是郎君……”
她欲言又止,又迅速垂下眼瞼,做傷心狀,而一切一切的不過是因她心知所嫁之人非良人,故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王家二郎,深得王丞相器重,日後堪為王家家主,有誰比他更合適做個對抗謝狁的退路?
果然王之玄聽了李化吉的話,當真要肝膽俱裂,他才要解釋,便聽踩雪聲細碎地響起,是銜月進來尋李化吉。
“公主,大司馬在鳳陽閣等你。”
李化吉一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王之玄,王之玄的目光也緩緩地落到她的身上,他是想把她留下,再說兩句話,可李化吉匆匆收回了目光:“郎君慢逛,我先回了。”
她便隨著銜月走了。
王之玄嘴角泛起抹苦笑。
*
李化吉坐上車輿時,夜空剛好升起煙花,她便知宮宴沒有散,也不知謝狁來找她做什麼。
其實除了王之玄外,她也許久沒有見謝狁了。
但和王之玄相反,雖許久未見謝狁,他的形象卻在她心裡更加深刻了。
但都不是什麼好的,有時是入宮第一日,他拔刀殺李涵,有時又是他逼她去賜死伏皇後時漠然冷血的模樣,有時又是他麵對五郎尋死覓活時無動於衷的神色。
反反複複,交織著出現,讓李化吉想到他,手心裡就冒出了汗,差點連美人觚都要滑出掌心。
不能這樣,要鎮定。
李化吉踟躕了會兒,把美人觚遞給銜月,自己掀起簾子進去。
謝狁正閉著眼,坐在圈椅上,用手指輕揉太陽穴。橘色的燭光照在他玉白的容顏上,兩邊鬢發濡黑,反而將他的眉眼襯得更為深刻的俊朗。
“哪去了?”
謝狁未睜眼,聽到簾櫳輕響,就知道是她來了。
李化吉猶豫了下,還是實言相告:“我無所事事,便去梅園摘梅,正巧遇到了王二郎君,就說了會兒話。”
謝狁掀起了眼皮,露出了狹長的黑眸,正正地落在李化吉身上,半晌,輕笑:“確實是巧。”
李化吉不欲多談,便道:“皇叔怎麼從宮宴離開了,不打緊麼?”
謝狁淡道:“百官都來敬酒,不想喝,就來你這兒躲躲。”
他話音剛落,花窗外又有煙花升空,劇烈得爆開,在漆黑的夜空鋪開絢麗的錦繡。
在震動的爆竹響聲中,謝狁看著她:“過來。”
李化吉並不情願,她的手捏了捏裙側邊,還是走了過去。
謝狁一直看著她,目光算不上友善,侵略感十足地讓李化吉本能地想逃,可理智又逼著她往懸崖走去。
離了兩步的距離,他還沒有叫停,李化吉先停了,她道:“皇叔可要解酒湯?”
她不知道謝狁有沒有看出她的抗拒,可能看出來了吧,因他眯了眯眼眸,一貫半譏半諷的神色又從他的眉間蘊了出來。
他說:“是《西廂記》和《會真記》白看了,還是看了,也隻想用到王之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