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泊川眼軲轆一轉,瞥向另外一人,秦霽和他的一個表姐關係好。
當初就是他同王泊川說秦大姑娘其實是個大美人,還帶著王泊川去賞花宴上偷看過角落的秦霽。
當時兩人都躲在樹後,王泊川不過略挑唆一番,這人便逞意氣前去調戲秦霽,不料被那個以溫柔善良著稱的小姐一巴掌拍了回來。
那人心裡一直記恨這件事,聞言馬上會意。
之前還顧忌著秦禦史,如今無甚可怕,詆毀起來十分的順心應手。
“王兄說得不錯,我在親戚的賞花宴見過她一麵,她那眼睛如花生米一般大小,嘴又大又凸,當天晚上就做了噩夢。”
“是啊,我險些羊入虎口。”王泊川連忙補充。
“秦禦史而立之年也是風度翩翩,他的女兒能長成這樣?”
這質疑倒也沒錯,秦甫之喪妻後,不少人想給他當填房。
陸迢的姑姑就是一個。不知中了什麼邪,上趕著要給兩個孩子當後娘。
他姑姑長得可不差,還比這秦甫之小上十歲,卻被這老匹夫一口回絕。
你還有什麼可挑的?
要錢沒錢,不通人情,也隻有這張臉過得去,平白耽誤他姑姑這麼久。唯有人品還算說得過去,從未將這件事對外傳出,也算是保全了他姑姑的名聲。
一生就隻有一個妻子,在他看來就是為了名聲在做戲,他從來不信男女之愛。
“誰知道呢,聽說今早禁軍指揮使見了她的臉直接叫人轉過身去,戴上帷帽後才肯跟她說話。”
在座又是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陸迢聽著有些膩煩。他不喜歡秦甫之,更無心聽他那個女兒的長相。
杯中酒一飲而儘,陸迢起身向眾人告辭:“我酒量不佳,不擾各位的雅興了。”
“無事,依陸世子的能力隻怕不久就能調任京城,咱們改日再聚。”
陸迢聽罷又笑飲一杯:“承兄台吉言。”在趙望的攙扶下悠悠離席。
走出廂房,陸迢拂開趙望,不再是微醺的姿態,淡聲問道:“人來了?”
“是,剛見著李三公子的馬車駛過來,眼下快到了。”
陸迢“嗯”了一聲,闊步下樓。
*
秦霽這邊又是一出好戲。
她到了廣聚樓後便站在停放馬車的地方,這裡即不起眼,又很惹眼。
多是雙馬的寬敞馬車,便是三匹馬力的也有,多是些高官貴族停在此處的,在這鬨起事來場麵容易失控,怎麼著她也有機會跑走。
她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熟人,亦深知這片角落有眼睛在找她。
秦霽感知到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等前麵那馬車停下,她突然跑了起來。
秦霽跑得飛快,跌在下了馬車的李去疾腳邊,連一旁的仆人都沒反應過來未能將她攔下。
“三哥哥”
她半撐起身子,摘下帷帽,薄薄一層的白色鬥篷散開掉在一邊,裡頭穿的是水藍色襦裙。窈窕身姿一覽無餘。
卷翹長睫下一雙天真純粹的杏眼,裡麵藏著盈盈水波,瓷白的臉不知是跑的還是被這樣的天給凍的,透出淡淡粉紅。
好像從古畫裡出來的一般,便是那副鼎鼎有名的洛神圖,上頭的洛神也未能有她這般生動可憐。
李去疾被這美色晃了眼,失神片刻,旋即將她扶起。芊芊素手滑過他的掌心,冰涼的溫度讓他找回理智。
這個人自己不認識,他握拳掩在嘴邊虛咳了一聲,問道:“姑娘是?”
秦霽眼裡的淚水再擋不住,簌簌落下,聲音嬌柔又委屈。
“三哥哥救我。”
她說著便要下跪。
李去疾又扶住她的肩,觸到她單薄的肩脊正微微發抖,秦霽順勢撲進他懷裡,將臉埋在他胸前輕聲嚶泣。
他愣怔一瞬後回過神來,立時有些不悅,大庭廣眾之下,被這樣一個認都不認識的女子摟抱哭泣一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麼負心漢浪蕩子。
李去疾是李尚書的三公子,為人謙遜守禮,溫文爾雅,最受家中看重與寵愛。
他忍了一兩息後推開她,剛觸到她的手,那女子很識相,馬上鬆開了自己,退後一步。
秦霽咬著唇不再發出哭聲,頷首拭淚。隻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在寒風中微微顫栗。
白色的鬥篷落在一旁沾了雪與泥,已然無法再穿。
李去疾歎了口氣,吩咐人將車上的鶴氅拿下來,親手為她披上。
秦霽乖覺地向他靠近一小步,抬起那雙泛紅的眼看向他。
“多謝三哥哥。”
李去疾有心責她兩句,女兒家這樣成何體統,剛準備開口就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讓人不禁覺得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這一連聲的三哥哥叫得親切,府上倒是來過不少妹妹,親的遠的都有,這從沒見過的……他瞥了眼掉在鬥篷上的帷帽,眉心一跳。
“秦家大姑娘?”李去疾問出口的時候心裡尚存著一絲希望,若是她搖頭,他便能幫她。
“三哥哥為何如此生分?我們曾經見過的。”秦霽收了淚,糯聲看他。
“秦姑娘,莫說見過,哪怕——”哪怕拜過把子我也救不得你。
李去疾被那雙水洗過的墨瞳巴巴地盯著,好似有一段絲線纏住喉嚨,剩下半句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撿起鬥篷上那頂帷帽,撫了撫上頭的飄雪,重新給秦霽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