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掛燈籠(1 / 2)

折予聲聲 紙鹿 4989 字 8個月前

彩兒端來熱水放在紅木五柱麵盆架上,秦霽將臉與手細細清洗一番。

“彩兒,我頭上好重。”

“戴了半日的帷帽壓的?外頭風這樣大,莫不是吹著涼了?”

彩兒著急忙慌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秦霽搖搖頭,露齒一笑。

“把我頭發拆了。”

頭疼,脖子也酸。彩兒將她發上的簪子取下,將繁複的百合髻一點點拆開。期間幾次想說些什麼又悻悻閉上嘴。

秦霽端坐著,將那瓶藥灑在掌心,清清涼涼,帶著奇異的草木香。

“怎麼了?”秦霽包紮好後回首看她。

彩兒遲疑開口:“今天早上,那兩個人是……”

“是賊,偷東西來了。”

彩兒看著秦霽受傷的手默了一會兒,一字一字認真說道:“扶風他們走了,我一定會保護好小姐。”

“嗯”

半夜,秦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出門先被推搡受傷,後又做戲受凍,苦頭吃了,臉也丟了。她知道,這還隻是開始,微不足道的一個開始。

幾年前父親就有意無意讓她吃苦,比如馬車好端端的壞了,趁機讓她學騎馬。又比如廚娘請假了,言辭切切讓她下廚儘孝。

她“儘孝”一次後父親又開始勸她不要挑食。休沐日常帶著她換了粗衣布衫在街上觀察人群,教她袖裡吞金,辨人識物。

秦霽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她數了數日子,上元節還有五日。快了,從正月十三至十七連著五日都有燈會。

屆時四方商賈雲集,各路人群攢動,城門徹夜不閉,是京兆尹和禁衛一年來最忙的時日之一。

在那時離開再合適不過。

第二日午時,秦霽昏昏醒來,被提著長槍進來的彩兒嚇得心驚肉跳。

“小姐,是我。”彩兒衝外頭左右轉了轉腦袋,確認無人後關上門,走到秦霽麵前,神情緊張又害怕。

“昨晚似乎……有人進來了,我起夜時看見院子裡有人提著一盞燈,步子又輕又快,還聽到了說話聲,不止一個人,在門口徘徊一陣就走了。後來我便一直醒著,他們沒有再來。”

秦霽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彆怕,他們不會傷人的。”

不會傷人,小姐的意思是這些狂徒難道還會夤夜來這翻翻找找?

彩兒聽後把長槍握得更緊了。

早飯後秦霽帶著彩兒去了秦甫之的書房,推開門兩人都呆了一瞬。

這裡有明顯的被翻動過的痕跡,就連秦霽母親的畫像也從牆上取了下來扔在地上,這些人簡直囂張至極。

彩兒屏聲看向秦霽,怕說錯話叫她傷心難過。

秦霽俯身將那些散落的書籍畫卷一一拾起,未有多大反應,隻轉頭道,“去將我房中的梨花木箱子拿過來。”

箱子搬來後秦霽把自己關在房中拾拾掇掇一整個下午,彩兒再進來時發覺空曠了不少,再移目就看到了眼眶紅紅的秦霽。

“小姐,你餓不餓?我們去做飯。”

見秦霽點頭,彩兒鬆了一口氣。她也不知要如何勸慰才好,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禦史府就像從高塔上跌了下來。

小姐才及笄就要麵對這樣險惡的情況,換成彆家的早就慌了陣腳。

能撐到如今才哭已經很不容易,她還怎麼去勸呢。

秦霽哭過後又無事一般,隻是到了夜間,房中那盞始終未吹滅的油燈,到底暴露了少女的惶恐不安。

夜深時燭火閃爍搖墜,秦霽的心也跟著上上下下。

那些人是否會傷害她?

秦霽想起在書房看見的那方帶血的紙張,後背一陣戰栗。

他們會的。

她現在十分肯定,隻是不知這些人耐性還有多久,今上到現在還未在明麵上發落父親,會不會也快了呢?

若是抄家來得快,她會被送去當彆人家的奴婢,又或是教坊司,永世不得翻身。

這樣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好似要將她攆入深淵。

院外又傳來不小的動靜。秦霽下了床,裹上大氅後吹滅油燈,靠在一架櫃子後的牆邊凝神細聽。

雪夜寂靜,人聲清晰可聞,約有十餘人在府外跑了起來,這動靜像是在追人,甲胄摩擦時發出的沉悶碰撞聲提醒了這些人的身份。

是巡邏的禁軍。

秦霽咚咚跳的心口平複下來,摸黑躺回床上,被窩裡那點熱乎氣早就跑光了,鑽進去冷的人發顫。

她睜眼看著雪映在紙窗上的微光,半點睡意也無。這樣冷的天,爹爹關在牢中肯定不好受。還有秦霄,他自小就身體弱,萬一凍病了該如何是好。

*

上元節前日,大晴。

朱雀街上因這好天氣而熙攘起來,一輛華蓋朱頂的馬車在道中緩緩行駛。

馬車車軒處的簾子一直未落下,陸迢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李去疾,這人全然未覺,仍是那副癡癡的神情望著窗外。

若時安非他好友,陸迢真要讚一句秦氏女好本事,都兩日過去,還能叫人念念不忘。

“昭行,這幾日你酒席不斷,不若我們今日去喝喝茶。”李去疾終於放下車軒的簾子,“安善坊那處有一家茶館,說是一個道士開的,他家的梅花茶在京城出了名,存鬆上之雪,煮寒冬之花。不若我們今日一起去看看。”

去安善坊是假,路過那禦史府是真,陸迢提唇一笑,並不戳破,“好啊,隻是不知這冬日能開出什麼好花。”

積雪初消,道上還有些泥濘,街道司的人穿插在巷陌間清掃著未化乾淨的殘雪。明日就是上元節,街上到處都要出攤,因此派出來的人手也多。

路過禦史府外時,馬車行的更慢,李去疾早早掀開車軒處的簾子。

禦史府的門難得開了道縫,這兩日府上未再出什麼事,秦霽在深夜總能聽見外麵的巡邏動靜,因此安心許多,也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