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旁的都不算不上雲,可怎麼確信人家就願意被賞玩被比較呢?
不過含桃知曉這話她沒有問出口的必要,因為她已經料想到姑娘的反應: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的夫君?那豈不是太沒有眼光。
她們家姑娘自出嫁堅定地認為所有於她不合的女子都是愛慕姑爺,從而嫉妒她;
所有和她關係好的閨中密友,都因為愛慕姑爺,從而接近;
在薛阮阮看來薛聞看上她夫君,為她成為她和夫君恩愛傳奇裡的一環本應理所應當。
即便懷揣著更有理智的薛夫人的想法,庶女嫁國公府可襲爵的長子本就高攀,哪有人拒絕。
含桃從前亦是這般認為,可今日來看......九姑娘並非姑娘想象之中見一麵就對姑爺心存愛慕之人。
但這話說了,就像跟姑娘說她的腰肢已經足夠纖細,即便誕育孩子也一如未生育過一樣,姑娘一點兒也不信。
況且含桃並非多嘴多舌之人,如同往常一般奉承著姑爺對她的心意,便讓她開懷。
隻可惜,薛阮阮飲完第三盞鹿胎湯,等了許久,也未見沈今川回來。
等到後半夜她半夢半醒之間察覺到一陣腳步聲,還有她手腕間的涼意,薛阮阮半睜開眼看到熟悉花紋,嚶嚀一聲:“是夫君回來了嗎?”
得了應答後才依戀睡下,絲毫不知她那夫君矗立在她床榻之前許久,神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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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聞回到院子越想越不對勁。
上輩子姐夫確實未曾回來,但她在國公府的數月內,被嘉慶子和含桃帶路,曾經數十次偶遇姐夫。
那時她隻覺得巧合,如今卻讓她心裡複雜。
若要複雜些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想讓家中姊妹再嫁曹國公府,不至於做他人作嫁衣之事發生是她爹、嫡母、長姐都同意之事。
但讓她嫁過來,是長姐一人主意?
從前她就未曾想明白過,為何嫡母分明最討厭她的生母,卻選擇她來府中,而不是在嫡母跟前最會說話的八姐。
如今在想,或許一開始讓她嫁過來便是長姐的主意。
那她和八姐之間有什麼不同?
八姐妙語連珠,能把山雞說成鳳凰轉世,喜歡孩子,喜歡金銀首飾、寶石頭麵,又愛風雅;
而她呢,不愛在家裡說話,總想著沒人聽也就不說了,喜歡往人堆裡湊,聽彆人說話,怎麼著都行。
難不成,正是因為如此,長姐才覺得她比八姐不貪圖財物,更容易掌控,更會善待她的孩子們?
就連她已經表白了自己心意,不願意往長姐的愛情裡湊,依舊還要故技重施?
還有,房舍內即便掩飾也無法掩蓋的腥氣。
薛聞如今靜下心來,這才想起一種在湯羹之中十分隱晦,卻又飽受喜愛的一種原料。
因獲取方式太過血腥殘忍造殺孽,於是被本朝太祖皇帝明文禁止。
但因為其稀缺性和珍貴性更能引起上流勳貴的青睞,於是屢禁不止。
那就是......鹿胎。
鹿胎是一味藥,想要獲取這一味藥,需要狩獵懷孕至後期的母鹿,用有獨特手藝之人親手剝出,用胎衣、胎盤、胎水炮製,方成“鹿胎”。
而在引用之時,越是純粹的藥就越有躲不掉的血腥氣,也成了業障說法的由來。
若非後來薛聞聽過未來新帝永昶帝在問罪長兄南王母家陳氏一族之時,用的其中一個罪名便是罔顧生靈性命。
雖然這隻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罪名,但牽連甚大。
為此,那位新帝還在早朝上讓為陳家求情官員生吃鹿胎,待改口後繼續治罪,還召見她們這些外命婦進宮闈,佛堂之內,焚燒的卻是鹿胎之味,鼻尖充斥著作嘔的血腥氣。
就連薛聞善於庖廚之人沐浴其中也覺惡心,何況其他貴夫人,還好她遇到一位生得好看的瘸腿小太監,贈她一個繡工粗糙的香囊可藏在袖中。
雖然隻一日,但那種風聲鶴唳血腥彌漫的氣味她們每一個人都無法忘記。
不過薛聞的血色記憶中,還多了一絲馥鬱的香氣讓她視若珍寶。
可鹿胎能補下元補氣養血,和她姐姐如今身體衰敗有何關係,為何藥味淺淡而腥氣沉重?好似全然放棄治療一般。
等等。
等等。
如果,如果說,她從一開始就被選定成為繼室,那是不是說明一開始她的姐姐就已經病入膏肓,所以需要鹿胎這種藥來維持身體上的健康?
那若從一開始她就安排好了命運,單單今日這種有理有據的拒絕會不會和她離世之時的拒絕一樣,被人當成耳旁風?
若真如此,那她又該如何自救?
或者說,她不嫁沈今川,不做繼室,那她又想要做什麼,她願意為此究竟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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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你怎麼這麼出神,咱們不都罵回去了嗎?”查查試圖靠近薛聞,但遵從本能隻在背後出言提醒。
她從未見過這般樣子的姑娘。
神色凝重,氣勢驚人。
比起剛才電光石火地帶著她從主院回來時的當機立斷,查查凝視著在燈火之中信步之人,竟覺得薛聞的氣勢比大姑娘還要厲害得多。
脊背如鬆挺拔,行走之間步伐距離一模一樣,便連發髻上簪著的步搖都未曾有絲毫晃動。
步搖,步搖。
一步一搖,要女兒行走中搖晃出迤邐的弧度才算曼妙。
可如今她看著今晨還說想吃鹽漬梅子的姑娘,轉眼間仿佛經曆世事,比薛夫人還要沉穩。
她沒讀過多少典故書籍,但仿佛她那正值豆蔻年華的姑娘和佛寺內看透世事的神佛一般,馬上就要縹緲於空中。
沒由來的,她倉促開口,打攪了一直在自己思緒中的薛聞。
檀木桌上的蠟燭劈裡啪啦結了個燈花,薛聞回頭看著查查擔憂的眼眸,才在思緒中驚醒。
燈花,好兆頭。
“廚房是不是來問咱們晚膳要用什麼了?”
“對。”
薛聞點點頭,讓外頭指派給她的侍女進來,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吩咐:“今日廚房說的菜肴我都不喜歡,讓他們給上清燉獅子頭,地黃枸杞粥,蛤蜊米脯羹,鮮蝦蹄子燴,螃蟹釀。”
她沉吟一聲,示意一旁的查查。
查查不懂其中深意,但查查照做,她聽著直咽口水,被薛聞無足輕重的態度感染,壓抑著嘴角:“還要香煎藕餅!”
薛聞點了點頭,示意侍女去回稟,完全無視她們的震驚和鄙夷。
等人走了,她交代查查:“你好好吃飯,吃完乖乖睡覺,今夜不會安寧,你不論啥事都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