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用力說“不”(2 / 2)

“姑娘是不喜歡大姑爺家中嗎?可這樣夫人回去會不會罵你啊。”

稚嫩的圓臉上是顯露無遺的關切,薛聞搖了搖頭,目光遠望:“在這裡的每時每刻都如同在牢獄之中,與其擔憂劊子手會不會心軟,還不如我親自將鍘刀放在手中,至於夫人的唾罵和自由比起來無足輕重。”

“夫人是要算計咱們嗎?我就知道有好事夫人絕對不會想到我們,她不喜歡我們。”查查義憤填膺。

是啊,有好事會想到她嗎?或許這在她們看來是天大的恩賜,而她隻需要感激涕零便已經足夠。

“乖,夫人不喜歡就不喜歡,咱們互相喜歡就夠了。”

長姐要算計她為繼室,因為她是個老實人。

可老實人也會被逼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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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點得通明,她和查查頭一次沒有心疼蠟燭。

她端坐在屋內。

凡是女孩,隻要收拾得略乾淨整潔些就已經很好,可薛聞是一眼望去便要駐足的那種最直白的好看。

最簡單不過的銀白色裙擺瀲灩,在黑夜裡如同盛開的曇花在她身下鋪就。

她一開始低著頭,氣勢無端矮了三分,如今來往眾人才發現這位是冰雪化成的豔色,不似此間中人,縹緲欲仙。

就坐在那裡,不聲不響,氣勢便足以讓人屏息凝神,私下裡想的醃臢話,沒有一個能在她麵前想起。

等離開之後,這才深深呼出一口氣。

轉念想著少夫人剛病便來府裡,看起來所圖甚大啊。

薛聞決心下得倉促,但執行起來雷厲風行。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曹國公內衣食住行每一個時令內的規矩。

也不會有人比她知曉怎麼踩在曹國公府底線邊緣上折騰。

這一夜,整個曹國公府都知曉住在客院裡的少夫人家九姑娘是個難相與的。

她先是嚷嚷著要吃府裡沒有備的菜肴,見府裡沒有就淡淡說著八公之一的曹國公府不過爾爾。

廚娘聽著這話恨不得說一聲“天殺的”,好幾樣菜都違反時令了,這不是能不能做的問題,是做了也不好吃的問題。

好不容易折騰完了準備安歇,又嫌被褥不夠舒適,又嫌棄燭光太晃眼,又嫌棄朝向不好睡不安心。

為了顯示國公府的底蘊,留下親家母做客便讓她們母女住在不同院落,卻又緊緊挨著,經過薛聞把來製止的薛夫人陪房給忽視徹底後。

薛夫人在鬨第三次之時忍不住帶著人過來。

“薛聞,你瘋了?管好你自己,不然我就讓旁人來幫你管。”薛夫人壓低了聲音。

“母親,我管自己管得可好了,但國公府一點也不像您說得那麼好,若是薄待了我們,那我們便去問問國公夫人吧。”

“你!”薛夫人塗著蔻丹的長指甲陷入掌心肉中。

曹國公夫人鄭麗珍,薛夫人的七寸。

同為京兆鄭家出身,年歲相當,薛夫人卻被這個族妹一直壓著一頭。

皆因曹國公夫人的父親是鄭家這一代宗子,在當今陛下麵前十分得臉,而薛夫人自持嫡女身份,比曹國公夫人母不詳的出身要好得多。

但偏偏她爹大宗成小宗,如今成了旁支,隻蔭庇芝麻小官。

除了鄭姓之外,她沒有任何可以自持之物,她在薛家有出身世家嫁商賈新貴的驕傲,是因為薛家需要這樣的驕傲。

可偏偏這樣蒙著頭騙自己的驕傲,不論在曹國公夫人鄭麗珍麵前,還是在戰功赫赫世襲公爵的曹國公麵前,都是空中樓閣。

虛得很。

薛夫人可以打薛聞一巴掌,可以讓侍女將薛聞給綁了,可這裡是國公府,人多眼雜,一旦讓曹國公夫人知曉,那她這麼多年維持的治家有方的名聲徹底煙消雲散。

薛聞不該知曉這事,但薛夫人驟然被言語刺中,心下投鼠忌器,轉念又想著:反正丟人也丟不到外頭去,不論誰聽了這事都得對她這個嫡母無從挑剔。

她本不願意抬舉薛聞這個不中用的。

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讓阮阮知曉她麵紗下和她娘一樣心機叵測,正好換了她。

這般想著,薛夫人按捺下了心裡怒氣,心裡想好接下來要整治薛聞,如何在薛侯麵前告狀,又虛情假意地關懷了幾句,將怒氣撒在國公府侍女身上。

“我們姑娘素來嬌生慣養,從未受過氣。”

“你們莫不是仗著國公府出身,便這麼伺候我們姑娘,惹得最守規矩的她都受不得這般委屈?”

能夠這麼多年穩坐釣魚台的薛夫人從來不是省油的燈,話音從對著薛聞叱咄到對著國公府侍女開刀,就已經袒露了她的目的。

對她來說,讓薛聞不沾她女兒的光,又能借機羞辱鄭麗珍一把,簡直一石二鳥。

唯有國公府的下人有苦說不出,心裡盤算著不愧一家出來的,都會生事。

老的少的都一樣。

薛夫人又指桑罵槐,做好了關愛孩子的模樣這才帶著人魚貫而出,隻剩下侍女麵麵相覷,然後歎息一聲給廚房賠不是,再繼續為薛家九姑娘馬首是瞻。

薛聞白日裡睡了,夜裡分外有精神,剛好來跟他們耗。

等人都按部就班安排下去,她親自掩上房門,背過身來正好瞧見躲在屏風後頭精神奕奕的查查。

她覺得自己嗓子像卡進了一顆龍眼,完全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薛聞隔著燭光,嘴巴開開合合,愣是沒有蹦出一個字,全然沒有剛才字字珠璣不饒人的氣勢。

她們四目相對,到最後撲哧一笑,不約而同地想起今日這一場勝利。

她知曉國公府內許多仆人這一日會在心裡罵她。

但這也好。

總比後來她過來,連在她麵前故意辱罵,她都要忍著。

忍著忍著,因為原先夫人在的時候可從沒出過事。

所以她不能生氣,因為這是原先夫人喜歡的廚娘、獎賞過的門房、誇讚過的車夫......

這一次,她不好惹,你們忍忍吧。

薛聞衣袖下的手暗暗握拳,沒有怕母親的威嚴成就目的,給表現很好的自己鼓勁。

她不怕母親了。

母親也沒有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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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了。

她要的是說“不”的決心。

從前說不出口、做不到的,她要一一試試。

她想救一救,小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