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 飛魚不展(1 / 2)

鴆九 駢四儷六 4510 字 8個月前

楊展抱著楊芸兒衝出自家的小院子,等他到了街上,又覺得迷茫。孩子在他懷裡喘氣,他卻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風刮雪吼,哪裡都沒有溫情,沒有錢的世界,就是一片寒涼。

其實男人根本不知道往哪裡去,他沒有甚麼朋友,朋友都是要請客吃飯的,他沒有錢,所以也沒有朋友。或許男人想起了一雙溫柔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那女人叫甚麼名字,他聽見她說,我是這奉春醫館的醫師,我姓江。

送走了那兩個錦衣衛,江姑娘帶著弄玉與撫琴在堂屋裡烤栗子玩兒,栗子殼刻意的沒劃開口子,等栗子燒熱了,裡頭發脹,便一顆顆蹦了起來,落得火盆外頭到處都是。

張媽自外頭進來,“幾位小姑奶奶,忒浪費東西,這麼好的栗子,地上滾幾圈,哪裡還能吃?”

撫琴隔著帕子將栗子撿起來,“瞧您說的,哪裡就不能吃了,剝了殼,一樣吃。”

江醫師自袖中拿出一個紅封,“有勞張媽明天一樣過來,雖說是過年了,但咱們幾人的廚藝都不精,唯有弄玉強一些,碰巧她傷了手,這幾日不能碰水。還是勞您過來,這幾日清閒,您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帶著小可一道來,留他一人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兒。”

張小可是張媽的孫子,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張媽年紀輕輕就亡了夫,人到中年,又死了兒子,後頭兒媳婦改嫁了,留下一個半大的孩子。家裡就一老一少,張媽過去靠給人縫紉和洗衣裳為生,等張小可五歲的時候,送了孩子去私塾念書,誰知不到半年,張小可就被人退了回來,理由是太過頑劣,不聽管教。

張家的生計已經如此艱難,張媽能湊齊給先生的銀錢已經不易,這頭孩子被退回來,她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後頭南京城的一條大街上悄悄開了一家醫館,張媽經人介紹過來幫工,她本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醫館外頭貼了紙,說是請人,這都是隔鄰的一個酸秀才告訴她的。秀才說了,醫館每三個月結一次錢,一次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很多了,張媽覺得很多了,她打算將張小可放在隔壁酸秀才家裡讀書,每月給秀才二十個銅板,還管秀才一餐中飯。秀才心想,反正自己也要讀書,帶著張小可也是讀,自己一個人也是讀,張小可那孩子機靈,多個說話的不說,還能多個跑腿的。

這麼一盤算,秀才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張小可,就是這年末的日子,張小可也和那酸秀才在一處呆著,天天念什麼:“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張小可懂不懂這意思不重要,反正在酸秀才的熏陶下,孩子出口成章,逢人便說一句:“物有始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張媽無比感激酸秀才,她認為他領導有功,將張小可這麼一個調皮孩子教成了一個書生,張媽很高興,她簡直覺得孩子的遠大前程就在眼前,那金殿之上的狀元郎正等著張小可,而她的孫子可以於不久之後去蟾宮折桂。

撫琴拿了一刀肉出來,說:“這是五花肉,給小可回去補身體,孩子這個年紀,正是吃肉的時候。”撫琴平日裡長了個刁鑽的嘴巴,張媽接了肉,她拍拍撫琴的手,“多謝,多謝你們,我明日一早就來,我叫小可來給幾位姑娘磕頭。”

弄玉聽了,倒是說:“可彆,我們姑娘不喜歡這一樁,磕啊,跪啊,她不喜歡。”

張媽拿袖口擦了擦眼淚,“好,好,那就不跪,那就不跪......”

“回去吧,夜深了。”

江氏女子站起來,她說:“我也困了,都散了吧。”

撫琴送張媽出門,等人一走,她要鎖門,卻見門外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子,那人動也不動,不知站了多久。

楊展抱著楊芸兒過來的時候,僅憑著一腔的熱情,還有一時的衝動,這會真的到地方了,他反而躊躇,腳步不肯往前了。

“哎呀,嚇死人了,這誰呀?”

撫琴這麼一嚷,楊展更不肯動了。

幸好,男人的沉默並沒有太久,撫琴就著屋簷下的燈籠,已經看見了他懷裡冒出來的一個腦袋,“呀,這是甚麼,死人腦袋?”

“她不是......”

弄玉迎聲出來,她一手扯開撫琴,問:“官爺好像抱著一個孩子?”

撫琴壯了膽子,她又上前兩步,掀開那毯子,“我的天,果真是個孩子,她怎麼了?”

進了小院子,楊展的臉通紅,弄玉進去通報,男人站在外頭,手足都僵。其實廳內炭火正旺,裡頭絕不會比外頭更冷,但楊展有些心虛,他與那江姑娘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麼幫他。

幸好他的尷尬來得也沒有太久,弄玉請他進去的時候,楊展隻見那位江姑娘,她就在窗邊站著,她說:“孩子病了,是該找大夫,我是大夫,可我不是什麼人都救。”

楊展訥言,他想過人家不會理他,卻沒想過人家這樣回他。

男人畢竟是有尊嚴的,尊嚴有時候也不可挑逗,比如這時候的楊展,他不發一言,轉身就要走。

撫琴眼明手快,將男人的袖口一扯,“誒,彆走呀,我們姑娘話都還沒說完呢。”

楊展已經覺得無話可說,那窗邊的女人卻道:“續命的話,我可以試試,真要根治的話,我可就辦不到了。”

楊芸兒躺在榻上,呼吸緩緩,楊展問:“過去也請過幾個大夫,都說她身子弱,要嬌養著,不知江姑娘怎麼看,有......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這病不會要了她的命,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

江氏女回頭,她擺弄案桌上的算盤,“你有錢嗎?她是心脈衰弱,常年需要人參入藥,照如今的市價,一根參不說多,百八十兩銀子是要的。”

那女人推開算盤,“一根參夠她吃一個月,一年有十二個月,光就人參這一項,她也要吃掉你一千二百兩銀子,彆說其餘的......”

楊展抿著嘴,他下意識握了握自己的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