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著第二日去謝氏查一查謝蘅屍體,不料剛要出發,盯梢的捕快便來報:“昨日水陸道場剛做了一天,夜裡謝夫人的冤魂卻鬨了起來,謝氏害怕,匆匆將棺材釘了,大清早就送到了覺海寺裡。讓和尚再念七日的經。”
秦薑氣急,“都釘死了?”
“九顆釘,倒是釘了一半,待下葬時再全部釘死。”捕快回。
這下真就差半步蓋棺定論了。就算秦薑身為縣令,也不能強令人撬釘開棺,褻瀆死者,若謝氏鬨起來,告到府裡,夠她喝一壺的。
但既然已經動身出發了,便還是依計劃前往謝府,會一會告狀的苦主。
來的路上,衙役將謝氏情況大致說明。
已故的謝太夫人有三子一女,女兒早已出嫁,四子謝至——也就是謝蘅之父也已亡故,目前家中是大房主事,因此本案由謝家大爺謝勝投告。
大爺謝勝和二爺謝連帶著烏泱泱一群人出外相迎,哭倒下拜,求縣令做主,懲治凶犯。
靈堂中隻剩了畫像排位,棺材匆匆挪走,偌大的靈堂登時空了一大片,白幡飄動,空蕩而淒涼。下人們戴著孝,跪列兩旁。秦薑對著靈位吊唁過後,問謝勝:“聽說貴府昨夜出了事?”。
“是守在西院的丫鬟,說夜裡瞧見侄女冤魂,想是含冤受辱,到了地下也不得安寧。”謝勝訴說得淒涼,“本想著等到沉冤昭雪,再行下葬,沒想到出了這樣的變故,為安撫家中女眷,超度侄女亡魂,才迫不得已,將棺材安置在覺海寺。”
秦薑提出到鬼魂出沒的西院查看一番,又令人將那見了鬼的小丫鬟叫來問話。
謝勝帶她到了西院,但見綠楊衰草,敗葉殘荷,雖宅院完整,卻沒有一絲活氣,院中青磚蔓地,磚縫間卻已生出荒草不止一日兩日,也不知謝蘅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小丫鬟被帶上來,哆哆嗦嗦,低著頭,既不敢看秦薑,也不敢看謝勝。秦薑便讓謝勝先行退下,要向姑娘問話。
謝勝道:“縣令老爺問你話,你便照實說,不可欺瞞,可明白?”
小丫鬟道了聲“是”。
這是做給外人看,該敲打的,早在秦薑來前,就已經敲打過了。
謝勝離開後,秦薑溫言道:“你叫什麼?”
“奴婢叫阿環。”
“阿環姑娘,不必害怕。”秦薑止住她又要下跪的動作,道:“你是謝夫人的丫鬟?你多大了?”
“是,老爺,奴婢十三了。”阿環局促回答。
秦薑問:“昨夜你在哪裡看到的鬼魂?”
阿環帶著秦薑進了院子,指向一角:“就在那裡。”
那是房屋側麵的一處空地,除了稀疏一些秋草,便是一丈來高的院牆。秦薑走近四顧,高牆完好,沒有受損痕跡,青石磚年深日久,被青草碎成細石。昨天的雨下到半夜才停,路麵依舊泥濘,牆邊有一處寸長的坑窪,積了滿坑的泥水,將草莖壓伏其中。這個方向,正對著主屋側牆的一扇窗,如今窗扉緊閉,看不見內裡。
“這窗昨夜是關著的?”她問。
阿環道:“是,昨天下雨,是奴婢親自去關的。”
“你見那鬼影時,窗戶也是關著的?”
“是。”
秦薑道:“那鬼魂是什麼樣子?你昨夜何時所見?詳細說來。”
“是。昨夜是奴婢值夜,奴婢檢查了屋子和院子,將屋門鎖了,在耳房休息。後來想要起夜,大約……二更、或是三更時分,隻記得雨小了些。奴婢走出房間,沒走幾步,就看到這裡有個白色的影子一閃,然後消失了。奴婢嚇得大叫起來,這才驚動了大家。”
“白影一閃——這麼說,你並沒有看清她的臉?”
“沒有……但是從這裡到那裡,足有一丈遠,若不是鬼魂,哪能一下子就過去了?”
因謝蘅已死,屋子裡沒有人住,平時都落了鎖。秦薑讓阿環將門打開,自己則走了進去。
屋裡的擺設很是清雅,兼有閨房的秀麗,香爐棋盤,繡簾幔帳,還保留著謝蘅生前的諸般模樣。謝蘅平日裡喜好詩詞文章,書架上整齊地擱放著大家詩卷。不過器物上落了些灰塵,地麵雖被打掃過,但想來打掃之人不夠儘心,處處角落馬虎帶過,不甚潔淨。
秦薑緩緩而行,來到方才所見的那扇窗邊,細細瞧看。
連窗的牆下,一層薄薄的灰塵間,有兩處空缺。她讓阿環待在外麵彆動,自己在乾淨的地麵上輕輕走動,留意觀察其餘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