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九) 您自然可以隨時殺了我,但……(1 / 2)

折獄錄 燭淚落時 3983 字 8個月前

甚至他兩隻眼睛仿佛還是睜開的,冰冷、腐爛的眼珠正盯著秦薑的方向,嘴唇似乎在笑,似乎在說:“你看到我了。”

身後的人歎了一口氣。

“你看到了想看到的,讓死者安息吧。”蘇吳將那塊被她掀開的白布重新蓋上。

秦薑吐掉嘴裡的乾藿香枝,默然地看著,忽然看見,死者乾枯的發間,在滿頭珠翠之中,有一片薄如蟬翼的東西。

“等一下。”她開口。

她撇開眼不去看那滑出母體的死胎,將謝蘅發間那朵乾枯的花拈起來。

花瓣的形狀與那本《論語》中印痕的形狀相吻合。

它原本應該是鮮活的黃色,承載了一段明亮的、雋永的過往。

“這是什麼花?”她對著明亮處想要辨認。

蘇吳道:“野金雀。”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又解釋:“不可入藥,多生於峭壁石縫間。”

秦薑心中默念了一遍,將乾花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原處,“這麼說,一般無人采摘?”

“誰會冒險去采一朵野花?”蘇吳道。

“……是啊,為何冒險去采一朵野花呢。”

謝蘅的臉終於被重新掩蓋。

兩人一道將棺蓋闔上,秦薑一邊塞回棺釘,一邊整理思緒,恍然間見蘇吳黑衣停當,窄袖圓領,竟不同於前幾次見麵時的文人模樣,燭火明滅之中,多了一絲肅殺之氣,氣勢陡然淩厲起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忍不住問出心中謎團。

蘇吳眼眉一挑,直直看來,反問:“這句話,該我問大人才是。您真的有一妻一妾嗎?”

“哦,本官有……”

秦薑麵色一僵。從剛才一直到現在,她差點忘了自己是女子裝束。

她瞪著他:“你怎麼知道的?你都知道些什麼?”

蘇吳無辜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您究竟是女扮男裝呢,還是男扮女裝……在下完全不介意。”

聯想起頭一回見麵,他提醒“女子月信時少接觸滑胎藥”,恐怕那時就已經看出來了。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腦海中劃過四個字——殺、人、滅、口。

冒充朝廷命官,犯的是殺頭的死罪。這個蘇大夫對她而言,應當是個巨大的威脅,若他是個卑鄙小人,以此勒索、要挾,那她,以及與全部她有關之人的身家性命就會被拿捏在手裡。

可是麵前的人是如此安之若素,仿佛絲毫看不出她眼中一劃而過的冷意與殺意。

同時他的漫不經心、風輕雲淡,以及此刻詭異而不恰當的出現在他本不該在的地方,縈繞在之身上的種種迷霧疑團,讓她又不禁懷疑,她有什麼把握——或者說自信,可以殺他滅口?

如果她真的是秦薊,而不是該死的秦薑該多好。

如果流匪殺的是她,而不是哥哥該多好。

思緒紛紛亂亂,想到差點腦袋炸裂時,蘇吳的聲音像一汪清泓的泉水,澆滅了她野蠻滋生的陰暗邪火。

“大人,安心,您自然可以隨時殺死我,但請彆臟了手。”

秦薑愣愣的目光聚焦在他在眼前晃動的那隻手上。

修長、乾淨,似乎因少了血脈流動的粗獷感,而多了幾分玉石一樣的溫潤,畫中描摹的一般,沒有真實觸感。

可她觸碰過,緊握過,把它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抓緊過。

病榻上那張慘白的臉和此刻他光風霽月的眉眼逐漸重合。

懊惱與羞愧像一滴墨在水中暈開,越散越多,直到盈滿整個心間。無論是不是他,有一個人救了她的命,而她不應該用這條命去戕害另一條命。

更遑論,倚仗著用哥哥的血換來的權勢。

秦薑彆過臉去,在沉默中整理心神,重新關注眼前的情況,“你是怎麼混進來的?你的目的是什麼?”

“哎呀大人,您可真是愛問問題。”蘇吳毫不在意,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慈祥敷衍,“我自然是與大人用同樣的方式進來的;至於要做什麼,不妨對大人講,我來是為了找回一樣東西,據我所知,曾經在謝夫人身上。”

“那你為何隻看了一眼就不找了?”秦薑不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