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九) 您自然可以隨時殺了我,但……(2 / 2)

折獄錄 燭淚落時 3983 字 10個月前

蘇吳耐心開解:“大人總覺得,我看一眼不太夠?”

對上他,秦薑總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詞窮,隻得道:“今夜之事,你不說,我不說,還請先生……”

“保密。”蘇吳微笑。

於是,秦薑後退一步,放過對方,也放過自己,開始收拾工具,重新戴上冪籬。

蘇吳盯著她在冪籬下重新默禱,麵容看不真切,半晌,很好奇地問:“大人,您不會真的在念百無禁忌吧?”

秦薑掀開帷幔,澄澈的目光給了他一記眼刀,“出去,本夫人與你男女授受不清!”

百無禁忌、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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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為著守夜睡著的事,哭喪了一整天的臉,直到夫人將她叫醒,她發現自己竟然在睡夢中還留了一灘口水。

回衙門後人人都要問她一句,有沒有看見謝夫人冤魂,還誇她忠心護主,是個有情有義的忠仆。蘭兒臊得滿臉通紅,衝進屋子捶床。為了在衙門裡做活,她娘還給特地給管事的塞了不少錢,現在都被自己這個蠢貨給攪黃了。

前程儘毀、前程儘毀啊——

更可恥的是,她把夫人孤零零留在旁邊頌禱,如果夫人因此受到驚嚇,那她不僅對不起夫人的那杯酒,更對不起做人的良心。

思來想去,她坐立不安,當今之際,唯一能做的補償,就是將實情坦誠相告。她擔不起“義仆”這個虛假的名頭。

於是蘭兒眼眶通紅,低頭鑽進內宅,在夫人的院子前,找了個不打眼的地方一跪,默默哭泣。

秦薑回來後睡了一直睡到晌午。一直到呂椒娘將她叫醒,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去謝氏那邊的人打聽到了,謝蘅以前有四名丫鬟,賣了兩個,病死了一個,還有一個被調到了一處荒僻的莊子上,聽說染了病,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當務之急,我覺得,大人應該趕緊去一趟。”椒娘道:“其餘幾個丫鬟都再尋不著了,莊子上這個,大人若能尋著,定能問出些話來。”

秦薑立刻清醒,換好衣裝,沒有半刻耽誤,帶著王七便直奔莊上。

那是謝氏的一處田產,但因土地貧瘠,又多山多石,沒什麼油水,因此守莊的隻是一些年老不得用、或犯了錯的仆人。秦薑到時,將身份亮了,慌得一乾人等不知如何是好。她開門見山,要尋謝蘅的貼身丫鬟。

一名老仆人顫顫巍巍道:“幾個月前確實來了一個丫頭,不過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怕她咳成癆病,過給旁人,就單獨住著一間屋子,就在北麵。”

秦薑不顧眾人阻攔,又讓王七不遠不近地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進了那間四麵透風的破舊屋子。

草榻上躺著一個憔悴不堪的瘦弱女子,嘴唇乾燥起皮,除了咳嗽,還有呼呼沉重的喘息聲,似乎很是吃力。桌邊破茶瓷碗,秦薑掂了掂,裡頭尚有半壺隔夜的茶水。她倒了半碗,來到塌邊,將姑娘輕輕扶起,一點一點,喂了幾口水。

那女子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嘴唇翕動幾下,眼神麻木無光。

秦薑說明了來意。當聽到“謝蘅小姐”幾個字時,她的目光亮了一瞬,聲音虛弱顫抖,“小姐……過得、還好……嗎?”

聲音太孱弱,秦薑幾乎將耳朵湊過去,才能勉強聽清。

她沉默了片刻,點頭道:“她很好,讓你好好養病。”

“這次來,是她托我問你些事。”她將準備好的說辭擺出來,“她說她思念那人,想把東西拿出來看看,留些念想。”

女子望著她,木木無神,憔悴的神情裡,才亮起的一絲喜悅消失無蹤。

慢慢地,淚水流過了蠟黃的臉,流進散亂的鬢發裡,滴在秦薑的手上。單薄的身體像寒秋枯葉一樣簌簌發抖。她從嘴裡發出了嗚嗚咽咽的嘶啞難聽的哭泣。

秦薑聽見她在哀哭中,念叨的是:“小姐,阿蟬去陪你,你等著我。”

“那些東西在哪裡?”秦薑再顧不得細問,隻道:“信物、或者書信,還有嗎?本官是善縣縣令,會為你們做主,絕不會姑息任何有罪之人,姑娘可放心對我訴說詳情。”

“他……他為何、沒有、保護好……小姐……”阿蟬眼中射出恨意,聲聲泣血,“他不是、俠客嗎!他怎麼沒救她!他不娶她、也……不救她——”

懷中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力氣,阿蟬頹然癱倒,久久不語,但終於重新調動一絲氣力,緊緊抓住秦薑的手,“三絕書齋、在三絕、書齋……”

她另一隻手摳著身下的乾草,胡亂摳索,不像是無章法的動作,仿佛在摸索什麼東西。

秦薑與她一道,撥動草褥,果然,好一通翻找後,摸到了插入泥榻中的一個堅硬的物事。

也許是怕輕易被人翻出,阿蟬將東西插得很深。秦薑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它拔出來,糊了黃泥,看不大清,隻感覺是個鐵片,薄而硬實,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

阿蟬聲若遊絲,“我死後……求大人,讓我給……小姐陪葬……”

“安心養病,未必到這最後一步。”秦薑按了按她的手臂,將她平放好,草席在身上蓋了蓋,收起東西,叫來兩個仆婦,責令守好阿蟬,又派人馬不停蹄,去請郎中。

王七備好馬車,兩人沿崎嶇不平的土石路麵一路而回。

秦薑沒有回衙門,而是直接去了三絕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