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梔 這幾天,外麵一直鬨得厲害。……(1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3666 字 8個月前

入夏之後,蟬聲一日鬨過一日。怡和殿因為地處僻遠,殿外的花木也比彆處茂盛許多,尤其是夜裡,蟬聲更聽得分明。知道淑妃和公主喜靜,宮人們閒來無事便去粘蟬兒玩,卻不知怎地倒像是越捉越多,最後也慢慢失了興致,任它去聒噪了。

晏泠音就是在這樣的蟬聲中醒來的。

天色未明,周圍的一切都浸在沉沉的黑暗裡。有微涼的風自外間吹入,卷起紗簾的一角,送來清淺的梔子香氣。

“青荷?”

她喉間有些發渴,喚了聲宮女的名字,卻無人應答。青荷的耳力很好,今晚既是她守夜,沒有聽不見的道理。

梔子的花香越發濃烈,其中還雜著一絲詭異的鹹腥。

晏泠音披衣下床。原應緊閉的殿門不知何時已經敞開,風便是從那裡吹進來的。她莫名地有些不安,腳下也不自覺地快了起來,想要尋到香氣的源頭。

“青荷?玉染?”

轉過一處拐角,她倏地停住了腳步。濃稠的霧氣翻湧著裹住了她,陰濕而寒涼。麵前便是她母妃的寢殿,門前兩株梔子在風中沙沙作響,但枝葉間大瓣的白花,卻都如血般妖異紅豔。

血梔。這樣的景象,晏泠音隻見過一次。

她想開口呼喊,但更多的霧氣湧入了她的口中,像一隻無形的手阻住了她的聲息。在越來越強烈的不安中,她忽覺腳下踩到了什麼。停頓了片刻,她緩緩蹲下身去,撿起了那隻小小的偶人。

濕熱黏膩的血,正從偶人無神的眼中汩汩流出。

*

“殿下昨晚沒睡好麼?”

晏泠音坐在妝鏡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這幾天,外麵一直鬨得厲害。”

她似乎意有所指。青荷替她挽發的手一頓,隨即歎了口氣:“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怡和殿清淨久了,就算外頭有些風言風語,也不該進殿下的耳朵。算算日子,殿下的生辰就快到了,這種時候,需想得開些才是。”

她從小同晏泠音一道長大,名為主仆,實有姊妹之情。這些話固然有些冒犯,卻句句出自真心。她說完後沒聽到晏泠音的答複,悄然抬眸覷了眼鏡子,卻發現晏泠音正單手支頤,彎了眉眼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的主子生就一雙細長的柳葉眼,眼尾上挑,平日即便不笑也帶了三分笑意。她膚色白,唇色也淺淡,乍見之下便如煙柳係秋水,美則美矣,卻總是和人隔了一層,隱隱綽綽的看不分明。青荷少有被她這樣定定地注視過,一時臉都有點發紅,不覺惱道:“殿下總是笑,奴婢和您說正經事呢。”

“是正經事,”晏泠音的嗓音也是清淩淩的,帶了點高山融雪的涼意,隻有在糅著笑的時候才顯得溫軟些,不那麼有距離,“我都明白,寬心。”

真那麼容易寬心,殿下也不至於睡不好覺了。青荷歎了口氣,不覺又替主子不平起來。分明是金枝玉葉的身份,天上有地上無的容貌,還正當這麼好的年紀,若不是受當年之事的牽連,這位殿下何至於困在這座死氣沉沉的宮殿裡,又何至於年紀輕輕便要嫁去邊地……

“喵嗷!”

青荷冷不丁被什麼東西撞了下腿,思緒就這樣斷了。她扶著椅背低頭看去,不覺苦笑:“都是給殿下慣的,大清早就來討人嫌。”

圓滾滾的長毛貓聞言瞥了她一眼,喉嚨裡嗚嚕嗚嚕地悶了兩聲,頗有些不滿。它的腿太短,毛又濃密得驚人,走起路來全然不見腿動,就像隻滾來滾去的雪團。嗚嚕間它已經蹭到了晏泠音的腿邊,又一躍便翻上了她的膝頭,展現出和它那小短腿極不相稱的敏捷。

“哎,彆弄臟了殿下的衣裳……”青荷一句話還沒說完,那貓已踩著碎步轉了個圈,舒舒服服地在晏泠音膝上蜷成了一團,看得青荷連連皺眉。

她是真的不喜這隻貓。宮內本就視貓為不祥之物,自太祖以來都禁止豢養。直到當年西域進貢了一隻奇貓,陛下轉頭就賜給了怡和殿。那時淑妃娘娘正得盛寵,宮內無匹,也沒人敢說什麼閒話,可事到如今,怡和殿早都衰落了,殿下卻還像沒事人一樣,每日喂貓逗貓的,讓人看了著實不是滋味。

“喂過食了沒有?”晏泠音替它順著毛,似是想起什麼,轉頭囑咐青荷,“我今日回來得會晚些,母妃那邊若是問起,就說閣中事務繁忙,不必等我用晚膳了。”

青荷下意識“哎”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疑惑道:“殿下又要入閣理書?今日不是休沐嗎?”

“我身上可沒掛著什麼官銜,哪來的休沐。”晏泠音笑了笑,“左右也無事,不如多去翻翻書,反覺心裡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