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梔 這幾天,外麵一直鬨得厲害。……(2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3666 字 8個月前

……是她忘了。青荷看著晏泠音沉靜的麵容,有一瞬恍惚。她的主子說得含蓄,但她怎會不知呢。

待過了生辰,出嫁之事便迫在眉睫,再要如現下這般暢快地讀書,隻怕是不能了。

她咬了咬唇,剛想說什麼,晏泠音已站起了身。白貓窩在她懷中,似是感覺到她要走,又頗為不舍地蹭了蹭。晏泠音垂眸看它,一綹碎發正好從她的耳際垂下,拂到貓的鼻尖,惹得它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哎你這貓,殿下的衣裳……”青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將白貓從晏泠音懷中接過。晏泠音空出手來整了整袍袖,衝她點了點頭:“玉染在外麵,我先走了。”

“殿下……”青荷下意識開口。她想說今天這個日子,娘娘怕會身體不適,應當是盼您陪著的。也想說,當年之事不是您的錯,您彆太苛責自己。

這些話在口中滾了幾滾,終於還是咽了下去。她最後隻輕聲道:“殿下,莫要太勞累,早去早歸。”

*

今日是一旬一至的休沐,宮道上沒什麼人,偶爾才會碰上幾個值守的小官,大多也都懶洋洋的耷拉著眼。江淵然不喜客套,即便遇上了也隻簡單行個禮,足下不停。他心中有事,臉色也冷冷的,叫人看了,在這暑天平白生出一股寒氣來。

“江大人好生勤力,”看守北門的侍從接了他的勘合,沒怎麼細看又遞了回去,笑道,“大熱天的還親自跑一趟。您要什麼,寫個條,挑個人來幫您取便是,也給您省些事。”

江淵然是聖上麵前的大紅人,年紀輕輕已當上了大理寺少卿,近來又被派了個大案,平步青雲幾乎指日可待。侍從有心巴結,話也說得好聽,但對方似乎並不領情。“有勞。”他將勘合放回袖中,隻略點了點頭,便大步往門內走去。

這是北門邊的小道,他最熟悉的一條路。往東是他的老師杜慎曾執教的東雲台,往西則是皇帝下朝後處理政事的雍平殿,而若直走下去,就是宮內為帝王藏書的秘書閣。

他還知道,如果繞過東雲台繼續往東,一路無阻的話,便能通到後妃的居所,其中一座就是怡和殿。

轉過一處街角,他的腳步才慢了下來。遠遠地已能看見秘書閣的重層飛簷,簷角懸著一隻銅製的鈴鐺,每有風過,便叮叮當當地傳出清脆的聲響。

鈴鐺下係著一紙素箋,或許是因為避在簷下深處,經了這些年的日曬風吹,竟也還未損壞,隻微微泛了黃,顯出是有些年代的了。箋上的字跡流麗秀美,似是女子手筆,隻是經風雨剝蝕,缺了幾處,有些模糊不清。

它其實並沒什麼特彆,但江淵然卻停了步,不知不覺便看了許久。

沙沙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他怔了一下,身子不自覺地繃緊。通往秘書閣的隻有這條狹長的宮道,兩旁都是高聳的樓閣,即便在酷熱的夏日也透不了多少陽光,因而總是陰寒的。道窄,回音便也格外明顯,背後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卻在四起的回聲裡悠悠繞繞,格外空靈。

沙沙,沙沙,那人越走越近,江淵然垂在身側的手也猛地攥緊。恰好日光斜打過來,照在銅鈴上,晃了下他的眼睛。

左右是避不過了。

下一秒,他已轉過身來,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而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看向來人,好像僅憑那陣腳步聲,已足夠他辨明對方的身份。

“臣江淵然,見過惠和公主。”

風過葉動,有簌簌之聲,似數人模糊低語,填補了兩人間沉默的間隙。無端地,那一刻江淵然忽然記起,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聽過這樣的風聲。

那日天朗氣清,是個和今日一樣晴好的早晨。杜慎臨時被朝事耽擱了,缺了講學,整個東雲台裡鬨成一團。他不愛熱鬨,拎了書躲去花木扶疏的後院,倚坐在假山石邊靜靜翻看。那兒有一汪極清的池水,水中有紅豔豔的遊魚,時不時地撅出水麵,一甩尾巴,又啪的一聲鑽回池底。

他看書看得出神,沒注意天光已漸暗,黑雲在頭頂積聚起來,眼見著就要降下初夏的急雨。

直至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身側。

簌簌之聲倏然湧入他的耳朵,天地間靜得出奇,仿佛一片無垠的草野上隻留有他們兩人。他在書齋裡沉寂太久,這於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專注卻又放鬆地去聽風過之音。

而來人沉默片刻,微微俯下身,輕聲喚他——

“回兄。”

江淵然抬眸,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晏泠音深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