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蘇覓在背後望著她,目光晦暗。……(1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4388 字 8個月前

雨聲被長靴踩碎,侍衛的低語被風送了進來。幾星燭火搖曳著照入院中,因為蒙著雨霧而顯得模糊,像一片不真實的幻影。

晏泠音在蘇覓的話裡有一瞬恍惚。

那是來自夢境,還是她已殘破不堪的童年記憶?是不是也有人曾握著她的手,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彆擔心啊。

語氣柔和,帶著意在安撫的誘哄和寵溺。

蹚水的嘩啦聲在院中四處回響,侍衛們正翻檢著花木間的每一處。水缸後藏一個人綽綽有餘,兩個人卻難免擁擠。晏泠音把身子蜷得更緊了。這不是一個舒服的姿勢,她已經儘力凝神屏息,卻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受到身邊人呼吸的起伏。

心跳交錯的頻率在近距離的接觸間被無限放大,越是壓抑,越是刻意忽視,它就越是明顯。

手腕上仍覆著不屬於她的體溫。晏泠音忍了一下,再次轉過頭去看那人。冷雨潤濕了她的唇角,帶著潮意,蹭過了蘇覓微亂的發。

他半偏著頭,也在看她。

那種恍如夢寐的悵然感又一次浮現,和著他如水般溫柔的眸光,輕緩地將她包裹起來。她從來都看不透這個人,那些真真假假的情緒像落在水上的影,隨著他勾一下唇,眨一下眼,便在漾起的波紋裡湮沒無蹤。

回神時,她的手觸到了冰冷粗糙的地麵,攥住了兩顆礫石。

“還能走嗎?”

這句話她是用口型問的。發著燒的人反應比平常要慢,蘇覓盯著她的唇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下頭。

“真的不能進去?”

這次倒是應得很快,蘇覓搖頭搖得乾脆,沒有絲毫遲疑。

……行罷,他們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有的賬,等脫了身再慢慢算。

下一秒,一粒碎石砸在了屋門前的水窪裡,聲音不大,但院內的幾個侍衛都停住了腳步。晏泠音屏息靜了片刻,正要再扔,腕上蘇覓的手指卻忽然一緊。

他微抬下巴,點了另一個方向。

碎石砸落時,一聲細弱的貓叫跟著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後,花叢裡鑽出了一隻渾身濕透的黑貓。

離得最近的侍衛罵了聲娘,幾步跨過去把貓拎起。

“小姐的貓,怎麼淋成這樣?”

趁眾人的注意力一時都在那裡,晏泠音倏然環上蘇覓的肩,擁住他就地滾了兩圈。地上的濕泥糊了他們滿身,又臟又臭,但也虧泥地軟爛,積水下滲,這一滾做得悄無聲息,直接退到了院門旁。

泥裡嵌著石塊,許是硌到了蘇覓的脊骨,他在她的臂彎裡顫了一下,一聲沒哼。

此地不能多留。晏泠音一個翻身站起來,幾乎是把蘇覓拽了出去。背抵上院牆的那一刻,她才發覺肺裡的空氣已排儘了,胸口劇痛,眼前也一陣發黑。

她緩了緩,斂神去聽院裡的動靜。

“還要跑,”蘇覓聲音發啞,他站立不住,半倚著院牆,半靠在她的肩上,雙唇幾乎貼著她的耳骨,“搜到這裡,怕是整個殷宅都驚動了,必須儘早出去。”

他的脖頸方才被灌木的碎枝劃傷了,滲出的血湮在不斷滑落的雨水裡,模糊成一片淺淡的紅。

“往哪裡跑?”晏泠音不便推開他,隻能咬牙道,“蘇公子既然敢孤身入虎穴,定然有後招罷。”

“不是孤身,”蘇覓的聲音極輕,卻讓她陡然生出了寒意,“我帶的人死了。”

晏泠音的目光掃過去時,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概是……有叛徒罷。”

這句話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幾句對答下來,他似乎又有了點精神,稍稍抬了鼻尖,不偏不倚地蹭在晏泠音的耳廓上:“倒是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還沒謝過蘇公子慷慨相助,”晏泠音側過頭去,離那張發燙的臉遠了些,“連通行勘合都能拿到手,出入皇宮於公子而言,豈不是易如反掌。”

那天在茗香樓,蘇覓給她留了這份“贄禮”。她本不想這麼早把它用掉的。畢竟一旦用了,就是將把柄遞到了對方手中。

蘇覓沉默了一瞬。

“早知如此,”他的左手仍握著晏泠音的手腕,此時垂了眼,去看她掌心浸了水的傷口,“我就不把它送給姑娘了。”

院內忽然傳來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晏泠音來不及應他這句話,又拿耳朵貼近牆邊去聽。滿院的侍衛齊齊叫了聲“老爺”。

隨後是殷禹模糊的聲音:“搜到什麼沒有?”

回答他的是一聲尖細的貓叫。也不知那貓做了什麼,激得一群侍衛都騷動起來,喊著“蠢貓”。嘩啦的踏水聲響成一片,其間還夾雜著殷禹的怒喝。

適才蘇覓說的“有人”,就是殷禹?他在這裡做什麼?

她沒開口,但蘇覓像是能聽到她心中所想,低低應了一聲:“守株待兔。”

這人發起病來連自己也罵。晏泠音深吸了口氣:“西牆邊有樹,我從那裡走,你怎麼辦?”

他微微眯眼:“姑娘在關心我?”

“救你一條命,就是還了人情。”晏泠音冷冷地提醒他,“今日過後,我和公子兩清。”

“那還不到時候,”蘇覓伸手去摸頸側的血水,輕嘶了一聲,笑著開口,“我有事要求姑娘,姑娘也有事要求我,不是嗎?”

他箍在晏泠音腕上的手指緊了一瞬。

“宅門看得緊,隻能翻牆走。我和姑娘一起。”

天穹間炸開一道白亮的電光,幾秒後,隆隆雷聲再次排山倒海般湧來。晏泠音的肩上陡然一輕,她瞥過眼,看見蘇覓撐著牆晃了一下,勉強立定,轉頭衝她露出純良無害的笑。

“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