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我和你家公子的賬還沒算完。……(1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3847 字 8個月前

他說得那樣自然,任誰聽了,都會覺得那是長輩溫情的關懷。擔心她的身體,維護她的自尊,閉口不談她不願提及的那些隱秘。他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從來都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著,絕不越過那條涇渭分明的線。

可他又每每站在界線後衝她笑,輕聲說阿婉,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會很開心。

崔婉的衣袖上還沾著病人的血,極深的紅,像一枚鏽蝕的鐵片。她垂眸看向那片汙漬,眼前出現的卻是牢房裡呂紹的臉。他的情況很不好,並不像她方才說得那樣輕鬆。她用的那些藥,紮的那些針,不像是為了減輕他的痛苦,倒像是將他送進了更多的折磨之中。

她有時也會困惑,自己是不是做了這方牢獄的幫凶。

“沒什麼好瞞著叔父的。”崔婉搖了搖頭。或許是近日瑣事太多,她也有些乏累,才會被呂紹的幾句質問擾亂了心思。那些不重要的惶惑,不值得說給崔含章聽。

她不說真話,崔含章也沒有逼她。他熟悉這個侄女的性格,要她敞開心扉並不是容易的事,太過急迫隻會適得其反。他和她一道放緩了步子:“那樣就好,不過是我閒操心。還有一事要告訴阿婉,我來時聽聞,江少卿昨日搜了殷尚書的家宅,還帶走了一位老仆。”

崔婉的腳步微頓:“呂主簿不是已經招認了嗎?為何還在搜證?”

“囚犯雖已認罪,卻還未結案,江少卿確實有權繼續搜證,可真要細究起來,我也替他捏了把汗。”崔含章側過臉看她,“許久沒問阿婉功課了,不妨就此事考論一番,你可知他這一步險在哪裡?”

崔婉凝神片刻,輕聲道:“私心。”

他對殷禹的不信任太過明顯,偏偏在明麵上,殷禹是最不可能加害女兒的人。這讓人很難不去懷疑,他江淵然是否在挾私報複。

“不錯,”崔含章讚許地微微頷首,“他江恪回難得衝動,近來卻有些冒進了。我再問你,不提出身,不提才學,他是憑何當上了大理寺的少卿?”

“……憑陛下愛重?”

“是,也不是。”崔含章眼中的笑意愈濃,“更憑他敢和江家翻臉,在毫無靠山的情形下入朝為官,用之易,棄之也易。他是個下過獄的文人,年紀又這樣輕,卻已經官居六品,手中還握有審刑斷案的實權。即便他科場得意,是個十八歲便中進士的奇才,即便他三年來的考評記錄皆是優異,可這樣的升遷速度,未免也太不尋常了些。”

崔婉似在沉思什麼,而他無聲抬手,驅走了一隻欲歇在她發上的斑蛾,這才繼續道:“他走的非但是條險路,說得明白些,幾乎是條死路。他要做陛下的純臣,就得摒棄一切私情,更不能踏進黨爭。可這件事哪有那麼容易?不隻是他,還有宮中那位公主殿下,外麵傳她背棄師恩,指認同門,但你知道她曾做過什麼?三年前我尚在戶部曆練,恰好探得些消息,殿下她心竅玲瓏,又頗有自信,想要查國庫的賬呢。”

他對上了崔婉訝然的目光,慢慢把話說完:“阿婉,你這樣聰明,定然能看出來,東雲台是潭深水,任誰走過都要沾一身濕泥,殷尚書不就是吃了它的虧?你要做什麼,叔父不會乾涉,但叔父必須提醒你,江少卿,還有那位殿下,都是太過危險的人,最好是保持些距離,莫要親近。”

眼看著就要行到岔路,他再度抬手,輕揉了一下她的發頂。

“不過你向來有主見,我也放心。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著人說一聲便是,叔父都在。”

崔含章走後,崔婉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一條柳枝垂下,不偏不倚地掃上了她的鼻尖:“人都走遠了,怎麼還在發愣?”

她被那點癢意鬨回了神,不覺笑道:“你的輕功倒是越發精進了,唬人的功夫也是。”

白行也從梢頭輕盈躍下,嘴裡還銜著翠綠的柳葉:“那是我不忍心打擾你們相談,換成朗哥哥,你試試看。”

“阿行,”即便知道她在玩笑,崔婉仍正色道,“朗兄不是那樣的人。”

白行也扔了柳枝,神色有點懶懶的:“你是沒見著我在家的時候,隔壁小孩兒摘了花來送我,我……大哥差點給他轟出去三裡地。那一位又是送點心又是獻殷勤,朗哥哥要真知道了,嘖,我都不敢想。”

崔婉被她逗得笑了一聲,但很快,兩人都沉默下來。白行也的那聲大哥聽得她心裡酸澀,而小姑娘雖然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若真不在意,又為何偏過頭去,避開了她的目光呢。

一陣難耐的靜寂過後,白行也忽然出聲:“婉姊姊,我接到夏老伯了。”

崔婉心中一凜,鄭重道:“阿行,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謝我倒不用,”話題轉開後,那種玩世不恭的氣度又回到了白行也身上。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解了發帶開始自顧自地編小辮兒,“我要桃源居的乳釀魚,上仙坊的蜜汁藕,雪苑樓的蔥醋雞……呀,差點忘了說,”她一手靈活地繞著結,一手伸去懷中掏摸,“朗哥哥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