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我和你家公子的賬還沒算完。……(2 / 2)

困帝台 水生蕭止 3847 字 8個月前

涇州和宛京之間傳訊不易,謝朗不願走郵驛,既是嫌它太慢,也因他寄來的多是私信,若被官府盤查反倒麻煩。他又信不過尋常禽鳥的體力,因而每回傳書,都用那隻他親自喂養的花梨鷹。這種邊地的猛禽在京中未免惹人眼目,謝朗便教它先去城郊尋白行也,再由她將信帶給崔婉。鷹叫流夜,脾氣又狂又傲,正和白行也臭味相投。一人一鳥到處瘋玩,不小心惹了事,總是崔婉去給她們兜底。

“這回信裡說了什麼?”白行也編完最後一根小辮兒,偏過頭去看崔婉,“婉姊姊,你怎麼……臉色不好?”

滿目墨色在紙上流瀉,飄如遊雲驚龍,是崔婉再熟悉不過的瀟灑字跡。可她卻閉了閉眼,擰著眉重新讀了第二遍。

“還要寄些先前的藥去,”她喃喃道,“朗兄……受了傷?”

*

晏泠音離開時已是第二日。她走前蘇覓仍未醒,麵上潮紅半褪,睡得極沉。季問陶說他這回牽動了舊傷,怕要睡上好些日子,她沒有多問,隻把那瓶被蘇覓拒絕的丸藥留下了,連同他贈與的金瘡藥一起。

阿承看著她欲言又止。

“鬼殺刀,我此前亦曾聽聞,卻沒想到能有拜見的機會。”晏泠音等他收了瓷瓶,這才道,“阿承同這位姑娘既有交情,不知可否幫我引見。”

魏收在旁邊沒忍住笑了一聲:“晏主有所不知,這小子還沒被打夠,就算晏主不去,他自己也要摸過去的。”

阿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跟他主子一樣麵皮薄,此時從脖子紅到了耳根,嘴上卻並不饒人,拖長了聲音諷道:“也不知道是誰不、夠、格。”

晏泠音已習慣了他們吵嘴,此時聽著倒覺心裡鬆快。她看了一整夜的雨,守著那件換下又洗過的外袍瀝水,在這小小的居室裡生出了令人煩悶的無力感。她受製於人,受製於天,甚至受製於身上這套半乾不濕的衣裳。但現在,她仍然要帶著那些桎梏往前走,正如她仍然要穿著濕衣回宮一樣。

她在極短的一瞬羨慕過那兩個人,像隔著深崖朝對岸投去的遙遙一瞥,隨後便收了眼,亦收了心。

“走了。”她轉過身,沒有再往門內看,隻淡淡補了一句,“我和你家公子的賬還沒算完,後會有期。”

回宮的路上沒遇到阻礙,晏泠音交了勘合,足下不停。昨日的暴雨將一切都洗得明淨,朱牆映著琉璃瓦,亮堂得好似沒有半點暗影。她繞著水窪往怡和殿走,正想著該如何同母妃解釋,抬頭時卻在樹影間看見了女子清瘦的背影。她跪在殿前,背挺得很直,頭卻低垂著,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是認罪的姿態。

晏泠音怔了一瞬,隨即便疾步走去。在女子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前,晏泠音已拂開衣擺,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她的身側。

“殿下?”青荷下意識驚呼出聲,跟著立刻掩住了唇,相當緊張地往殿門處掃了一眼,“殿下怎麼……現在才回來?”

“就當是我貪玩。”晏泠音也跟著她往殿門看,“是母妃罰你的?要跪多久?”

“娘娘沒說……”青荷說到一半就止了話頭,轉而催她道,“殿下先起來,跪在這兒,娘娘見了隻怕更氣。”

“你也起來,”晏泠音不依不饒,“犯錯的是我,該我去向母妃請罪,罰你是什麼道理?青荷姊姊,小時候我闖了那麼多禍,母妃也沒遷怒過你,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問得急,一來是要堵青荷的話,二來也確實心驚。溫敏性子極軟,晏泠音從未見她拿旁人出氣,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青荷,是她當年指給女兒的貼身侍女。

難道她出宮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晏泠音望著青荷的眼等她回答,她們距離很近,近到她能看清青荷發顫的睫羽。但下一秒,宦官尖細的嗓音卻從背後遙遙傳來:“公主殿下,聖上有請!”

那一聲驚醒了尚在恍惚中的青荷,她忽然拉住了晏泠音的手臂。晏泠音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反握上她的手,帶著她一起站了起來。兩人回身時,來傳話的李德昌已到近前。

“還請公公容我更衣,稍待片刻。青荷,給公公奉茶。”晏泠音已定了神,說得不急不緩,仿佛方才並未在殿前跪著,“公公,不知父皇喚我所為何事?”

李德昌不過四十上下,卻已在禦前承了二十年的恩寵,是個平日難得一遇的紅人。他生得麵皮細白,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兩人一番,嘴角揚著,陰鷙的眼中卻沒有笑意:“茶便不必了,還請公主儘快,諸位大人可都在雍平殿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