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說話,她一麵將瓶蓋扣上,旋轉擰緊。
蓋子是白的,秦咿的手指同樣白皙,連關節都纖巧,指甲上塗著帶細閃的冰透色,晶瑩似珠寶。
男同事多看了幾眼,他覺得他的眼睛聞到了香氣。
相貌出色的女孩子往往自帶距離感,跟她打個招呼都要思前想後,更彆說鼓起勇氣去追,但秦咿的好看帶了些天真感。她皮膚白,眼睛剔透,看上去是性格隨和、很好打交道的那一類。
男同事猜秦咿應該不擅長拒絕,於是膽子大了點,說:“對了,下周有個電影首映禮,大投資,全明星陣容,朋友送了我兩張入場券,要不要……”
不等他說完,秦咿直接打斷:“兩卷透明膠一共十三塊五,你微信轉我吧。走報銷的話,我可以給你付款明細的截圖。”
男同事微微一愣,點頭說好,又有點不死心,“那首映禮……”
秦咿乾脆把話挑明:“多謝你的美意,我最近比較忙,抽不出時間。”
男同事碰了個釘子,尷尬哂笑:“是我唐突了。”
原來,她並不是怯懦柔軟那一掛的,甚至算不上溫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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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獨奏會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秦咿本不想再去見林卿閱,偏偏妝造師找不到東西又來問,她隻得回去。
再次邁進休息室,秦咿覺察到屋子裡多了個人,不等她分神細看,就聽林卿閱笑吟吟地開口:“你不要小看我,將來我一定能在世界上最有名的音樂廳辦個人獨奏會,到時候你來做我的演出嘉賓好不好?”
語氣很軟,話也微妙,與之前眼高於頂的樣子截然不同
秦咿愣了愣,她看見兩個妝造師對視一眼,神色曖昧地偷笑起來,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男人的聲音,有些突兀地撞進秦咿耳朵裡——
“我沒興趣給人做嘉賓,你水平也不夠,跟不上我。”
挺狂的一句話,偏偏說話的人生了副好嗓子,音質清寒,似荻花臥霜。兩相對衝之下,顯出一種特彆帶勁兒的高傲感。
房間裡一下子就靜了。
氣氛尷尬。
林卿閱麵子掛不住,語氣也變了:“姓梁的,你什麼意思?大家是同一個老師帶出來的學生,你考得上竺音,我也考得上,誰也沒比誰差多少,你憑什麼瞧不起我?”
姓梁。
在竺州音樂學院讀書,練過琴。
秦咿心口突地一跳。
她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
牆邊擺了組淺灰色的單人沙發,年輕男人帶著耳機坐在那兒,微微低頭,看不清五官,但腿很長,身形是少見的優越。林卿閱惱得眼圈都紅了,他卻渾不在意,懶洋洋地刷著手機,一身漠然又勾人的壞勁兒。
秦咿六歲開始接觸繪畫,基本功紮實,她喜歡速寫,抓形和線條尤其厲害。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一副適合入畫的骨相,側臉、脖頸、喉結,緩慢敲擊座椅扶手的手指,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讓她想要畫下來。
就在這時,年輕男人察覺到什麼,側頭朝她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直接碰上,陽光穿過玻璃投下一片晃眼的白,本該是燥熱的,秦咿卻像是遇見風雪,周身血液幾近涼透,一種躲無可躲的荒謬的宿命感洞穿肺腑——
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她一眼就認得出——
“梁柯也,”林卿閱的火氣維持不過三秒,她叫他一聲,有點委屈地說,“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彆總針對我。”
梁柯也收回視線,朝林卿閱看了眼,沒什麼情緒地說:“所有基本功差的樂手,我都瞧不上,不是隻針對你,彆多想。”
音落,他站起來,“獨奏會快開始了,你好好準備,我先走了。”
休息室麵積不大,梁柯也想出去,秦咿身側那塊兒是他的必經路。
林卿閱試圖挽留,碎碎地說著什麼,秦咿一個字都沒聽見。她好像困在一個無聲的世界裡,眼前閃過幾幀碎片,關於從前,關於過往,關於……
腳步漸漸走近,不過咫尺。
趴在沙發上睡覺的布偶貓突然竄起來,踩著茶幾往高處的架子上跳,蓬鬆的大尾巴剛好掃到桌角的冷飲杯。
杯子倒下,咖啡裹著冰塊傾灑出來,秦咿離得近,她怕弄臟身上這套借來的衣服,躲避得有些急,重心不穩時她餘光裡出現一截黑色的衣擺。
他在她身後,似乎想幫她,扶她的背,或者,握她的手腕。
秦咿心底一驚,牟足了力氣將他推開,語氣裡有掩藏不住的複雜慌亂——
“彆碰我!”
彆碰她,離她遠一點。
她見過梁柯也,兩年前就見過,但是,梁柯也從未見過她。
他不認得她,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會明白她心裡那些翻湧的情緒。
真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