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那一推力道不小,梁柯也往後退了步,不留神撞到衣帽架。
衣帽架是臨時搬來的簡易款,不吃勁兒,受力後直接歪倒,向外延伸的金屬杆又刮到其他東西,摔的摔,碎的碎,休息室頓時亂作一團。
梁柯也的手被衣帽架的邊角劃了下,勾出一條將近兩寸長的口子。傷口深淺不一,有的地方隻是破皮,有的地方則出了血,殷紅的顏色浮在他細瓷般冷白的皮膚上,莫名豔麗。
血跡緩緩下滑,梁柯也卻抬眸朝秦咿看去,他眸光很深,又清又冷,叫人無端生出幾分畏懼。
林卿閱最先回神,拿著紙巾要幫梁柯也擦傷口,梁柯微微側身,沒叫她碰到。
手上落了空,林卿閱心頭一梗,她立即看向秦咿,語氣很衝地說:“你憑什麼推人?他都受傷了!”
秦咿深呼吸了記,“是我反應過激,醫藥費我會賠的。”
林卿閱冷笑:“你拿什麼賠?兼職工資嗎?”
不加掩飾的輕怠。
秦咿抿著唇,儘量整理情緒,不讓人看出太多端倪。她衣服沒臟,但鞋子和腳踝被咖啡淋到,有點狼狽。
於是她開口:“我的錯我會認,你的貓打翻杯子弄濕我的鞋,你也要賠錢給我。”
林卿閱頓了下,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小動物不懂事,但主人不能不懂。”秦咿看著她,“我的鞋被弄成這樣,手洗很難洗乾淨,送去洗護中心大概要二十塊,你微信轉我吧。”
妝造師忍不住開口:“林小姐的父親可是畫廊的貴賓,你用這種態度跟人說話,還想不想乾了?更何況,就二十塊錢,你怎麼好意思張嘴!”
“我眼光淺,沒見過大世麵——”秦咿看向她,“這話是你們說的吧?我依照你們給的‘設定’做事,哪裡不對?”
妝造師臉色一變。
她實在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柔弱的漂亮姑娘,居然是這種性格——
不吃虧,錙銖必較。
林卿閱往梁柯也那兒瞥了眼,有點惱羞成怒,“秦咿,你不要太過分……”
話沒說完,另一道聲音響起,蓋過了林卿閱——
“不需要賠償。”
嗓音略低,顯出幾分寡淡,但氣場很足,糟亂的場麵瞬間被壓住,安靜下來。
不知從哪湧來一陣風,吹著梁柯也的衣擺,也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淩亂。他單手取下耳機,動作間衣袖下滑,露出套在食指和中指上的戒指。
秦咿注意到,這人的手指非常好看,細且長,膚色冷白,被指根處的銀色素圈一襯,簡直成了藝術品。
在秦咿看向梁柯也的時候,梁柯也也在看她,他目光由上自下,停在她臉上。
“和賠償相比,”梁柯也說,“我更喜歡看人道歉。”
秦咿腦袋裡嗡的一下。
林卿閱以為梁柯也是幫她撐腰,立即說:“你害人受傷,連句‘對不起’都沒有,說不過去吧?”
秦咿知道,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但是,給梁柯也道歉,意味著給梁家的人道歉。
她可以賠錢,賠多少都行,要她向梁家低頭,她做不到。
沉默幾秒,秦咿轉身走到角落,從摔得亂七八糟的那堆東西裡撿起一塊擴香石。
擴香石是用瓷粉石膏做的,拳頭大小,雕刻成羅馬柱的樣式,握在手裡分量不輕。
秦咿將塞給梁柯也,她看著他,“口頭道歉沒意思,還是以牙還牙吧——我推了你,你砸回來,我們就此扯平。林小姐另賠我一筆乾洗費,二十塊。”
林卿閱一愣,兩個妝造師也愣了,麵麵相覷。
梁柯也眯起眼睛,“寧可挨打也不道歉,什麼破習慣,你哪塊骨頭比彆人硬?”
秦咿同他對視著,緩緩說:“我身上的骨頭,每一塊都很硬。”
梁柯也覺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聲,帶了些諷刺的意味,“你叫什麼名字?”
秦咿想,這真是個奇妙的情形,兩年前她就記住了梁柯也,印象深刻。對梁柯也來說,她卻是陌生的,陌生到連名字都沒聽過。
她壓住心那些情緒,“秦咿”
“秦咿,”梁柯也點點頭,“打女孩是件特彆下作的事兒,你料定我不會動手,所以才敢挑釁我,對不對?”
秦咿眼型偏圓,雙眼皮線條清晰,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會顯得有些倔,她搖頭,語氣很淡,“我從不高估陌生人的品行。”
這話不算客氣,細品起來還帶了點譏諷。
梁柯也目光沉下去,他朝秦咿靠近一步,聲音壓低,“沒錯,我的品行的確經不得高估,甚至算得上爛。無緣無故招惹一個爛人,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明白嗎?”
距離改變,梁柯也身上的氣息彌漫過來,秦咿被迫通過另一種形式感受到他——他應該很少抽煙,沒什麼煙草味,發絲和皮膚都很乾淨。
這種入侵式的氣息交換讓秦咿很不自在,她正要偏頭躲開,敲門聲響了,策劃人隔著門板提醒林卿閱,獨奏會即將開始,要她提前去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