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煙癮,那麼,這股說不清的情緒是從哪來的?
不等他理清頭緒,一輛白色車子在路邊停下,梁柯也朝秦咿走遠的方向又看了幾眼,才開門上車。跟司機核對過號碼後,車子掉頭往西橋南路的方向開。
車裡開著路況廣播,主持人說目前二環以內擁堵嚴重,司機低聲抱怨了句什麼,梁柯也沒聽清,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新消息接連不斷地冒出來,有人在群裡瘋狂@他——
【@梁柯也,也哥也哥,湯包說你今天玩了把‘見義勇為’,為個姑娘當眾下他麵子,真的假的?】
【梁神和……姑娘???!!!什麼情況??】
【@梁柯也@梁柯也@梁柯也】
湯包是狼尾頭的外號,家裡花了大價錢送他到竺州念書,他拿著生活費整天泡夜店,招貓逗狗的,不安生。
梁柯也嫌煩,把群聊屏蔽了。
車廂裡有股劣質香水和舊皮革的味道,梁柯也覺得嗆,皺了皺眉,緊接著,他意識到什麼,手指拽著T恤的衣領拉高,鼻尖貼過去——
很難聞嗎?
沒有吧……
乾嘛一臉嫌棄!
他長這麼大,被誰嫌棄過!
車子開過最堵的那一段時,梁柯也接到樂隊鼓手打來的電話,問他到哪了。
鼓手說今天店裡來個巨會搞事的DJ,場子熱得不得了,他們還碰見幾個拚台的漂亮妹妹。妹子聽過壞藤的歌,想跟主唱交個朋友,知道梁柯也一會兒要來,就一門心思等他,說什麼都不走。
“也哥,”鼓手明顯喝大了,說話沒輕沒重,“我跟你講,幾個妹子各個正點,有胸有腰,腿比我命都長!這要是能上本壘,臥槽,得爽成什麼樣啊!”
聽筒裡特彆吵,全是雜音,梁柯也咬著糖,眼睛看著車窗外的城市夜景,沒什麼興趣地說:“你們玩吧,我不去了。”
“這還不到十點,”鼓手有點驚訝,“不來泡吧你乾嘛去?”
“味道難聞,回家洗澡。”
說完,不等鼓手反應,梁柯也讓司機把目的地改為西橋附近的喜來登,他在那裡有間長期套房。
彆人拿家當酒店,梁柯也則是把酒店當成了家。
鼓手知道梁柯也的脾氣,也不多勸,免得惹他不高興,隻說:“你這不回家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
“改不了。”
酒店周圍沒那麼堵,車很快開過去,在旋轉門前停下。梁柯也掛了電話推門下車,守在門口的禮賓向他鞠躬問候,電光火石間,他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秦咿能看到網約車的行程信息。
她會看到,這一晚,他去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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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秦咿剛進家門,她換了衣服,正用小皮筋紮頭發,手機開著免提,塔塔的聲音傳出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腦子不夠用,你讓我緩緩。”
塔塔是秦咿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猶豫過後,秦咿還是決定將與方瀛有關的事全部說出來,不瞞著塔塔。
“你的意思是,梁柯也的媽媽叫梁慕織,梁慕織害死了收養你的方瀛阿姨?”
“不止是梁慕織,”秦咿聲音安靜,她拿了片化妝棉,沾著卸妝水擦掉臉上的防曬,“還有尤崢,他們夫妻聯手,害了方瀛阿姨一輩子。”
到最後,方瀛連命都賠給他們。
“那謝如瀟……他會坐牢……”塔塔有點遲疑,“也是因為……”
“因為方瀛阿姨。”秦咿進書房拿東西,邊走邊說,“謝如瀟讓尤崢付出了代價,但梁慕織還好好的,所以,事情還沒結束。”
塔塔想到什麼,低聲說:“難怪高中的時候你會活得那麼累。”
秦咿從小學畫畫,功底特彆好,初中時拿過大獎,通過藝體特招進了重點高中。
開學後沒多久,秦咿就在學校裡出了名,有人搞什麼校花評選,投票的帖子裡帶了張秦咿的照片。
那時軍訓還沒結束,照片上,小學妹身形細瘦單薄,穿迷彩服,脖子上繞著白色的耳機線,笑眯眯地朝鏡頭揮手,滿身陽光的味道。
秦咿不單單是好看,氣質和性格都很好,文化課成績也不錯,會畫畫,參加過許多比賽。她經常背著畫板進出美術教室,繪製的黑板報每一期都是經典,被校園官微傳到網上,還小火過一把。
秦咿實在太招眼,處處拔尖,有人暗戀她明戀她,也有人恨她討厭她。
高一上半學年快結束時,方瀛過世了,緊接著,謝如瀟坐牢,壞事一樁跟著一樁,幾乎要將秦咿打碎。更可怕的是,風言風語傳到了學校,被惡意添油加醋之後,越傳越離譜。
有人說秦咿在校外跟談戀愛,腳踩兩條船,鬨出了命案,男生因為她被判刑。還有人說她裝純,性格假,天生白蓮。
秦咿被迫轉過一次學,謠言很快又傳到新學校,變本加厲。這幾乎毀了秦咿的生活,她不再社交,沒有朋友,整天獨來獨往,直到塔塔出現,她才擁有正常的友情。
通話那頭安靜了幾秒,塔塔想說什麼,又覺得安慰的話太淺薄,她叫了聲秦咿名字,“你該離開竺州的,去過新生活。”
方瀛的遺像掛在書房的牆壁上,秦咿摘下來,手指抹去邊角處的浮塵。
她看著方瀛的眼睛,輕聲說:“事情還沒結束,我哪兒都不去。”
秦咿是什麼性格,塔塔最清楚,看著軟,柔柔弱弱的,實際倔得厲害,一條路走到底,寧可把南牆撞碎,也絕不回頭。
塔塔正犯愁,秦咿這邊收到了行程變更的係統提示,以及扣款成功的支付信息。她點開看了眼,動作一頓,接著,唇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塔塔,”秦咿說,“不要去喜歡梁柯也,他不是什麼好人。”
塔塔忙說:“寶貝,你彆誤會,我就是跟風瞎玩,絕對沒有其他心思!”說到這兒,話音驀地一轉,透出幾分鄭重,“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聽了這些話,秦咿心跳發軟,兩人又聊了些彆的,磨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通話。
窗外,月亮掛得很高,圓滾滾的,秦咿撐著下巴看了會兒,翻開速寫本想把這一幕畫下來。鉛筆草草掃出輪廓,筆尖與紙麵摩擦出細小的碎音,她正要加深陰影,不知怎麼搞的,腦袋裡突然閃過一串號碼——
明明隻看了一眼,卻清楚地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