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命如草芥(2 / 2)

仵作摸摸胡子,不接東西,繼續道:“哪種死法?”

陌玉緋沉思:“暫且不能確定。”

他在此驗了多年的屍,可以憑眼力看出就是溺死,這個黃毛丫頭真是什麼都不懂。

“看看他,指甲。”

腫脹的指甲中,指縫夾雜著泥沙,水草,指腹還有粗糙的擦傷,擦傷的範圍很大,幾乎遍布整個手掌。

浮腫使傷痕更加明顯。

“若是勒死,拋屍入水,他的指縫裡不會有那麼多泥沙,嘴裡更不會有水草。”

陌玉緋轉移視線,觀察著頸部的勒痕,回答道:“若是溺死,他口鼻裡應該會有泡沫。”

老頭子氣梗:“許是被水衝走了呢。”

“所以說暫且不能確定死因。”

陌玉緋指了指勒痕:“他的舌骨骨折,麵部有發紺的跡象,明顯是縊亡的表現。”

勒痕弧度處漸深,越往兩側痕跡越淺,頸後繩結處,索溝最淺,是縊死的表現。

但偏偏脖子兩側,又有掙紮時,留下的指甲抓痕,隻不過抓痕有些奇怪,比常人的指甲抓痕,更細更鋒利。

如果是縊亡,後悔時會拚命用手抓住索環兩側,用力想要將脖子從繩環中取出。

這些抓痕隻有在被勒斃時,受害者奮力掙紮才會留下,而勒斃,繩索的索溝,呈圓圈狀的閉環,不會中斷,這與屍體所呈現的又恰好相反。

一個人,死於溺死,縊死,勒死,死過三次。

真是有趣。

“所以你認為他是勒死。”

陌玉緋放下手中的物件,她把玩著袖中的宣紙,轉身朝外走去。

“非也。”

府衙,門可羅雀,百姓們三三兩兩擁擠著,踮腳往裡麵窺探。

堂下,一側是身材魁梧,義正辭嚴的大漢。

一側是衣衫襤褸的罪人,罪人腳戴鐐銬,對著彎著腰聆聽的女子,支支吾吾說著什麼,卻一開口,溢出的鮮血噴濺,滾落的牙齒,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好!”

“真是大快人心。”

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寂靜的公堂,瞬間猶如燒開的沸水。

百姓們義憤填膺,揮舞著手,恨不得進去撕了人。

無人在乎真相是什麼,他們已經確定這個人就是凶手。

縣令坐高堂,捋著胡子,烏紗帽上的璞頭一搖一晃,威風凜凜,他試探性拿起驚堂木,輕輕一拍。

“肅靜。”

捕頭們瞬間跺起殺威棒,整齊劃一。

“威武——”

嘈雜的聲音停止,百姓們想看看這位官爺要怎麼判。

陌玉緋一身黑色勁裝,黑發被木簪束起,英姿颯爽,筆墨半乾,她呈上寫好的狀紙,遞於縣丞。

深黃色的宣紙,字跡力透紙背,縣令看了一眼,繼而抬頭視線落在擠在門口的百姓身上,揮手讓人把狀紙拿下去。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陌玉緋,緩緩說道:“念。”

陌玉緋拿過紙,攤開,麵向跪在地上的大漢,聲音莊穆:

“有民張秀,宛平縣居,距衙三裡,妻生一女,一子,現同福客棧謀生,日暮,告而歸之,行至山廣切,見一人倒臥不起,呼之,未應。欲扶,見其頸上繩結,解之,忽而四人至,曳愚臂膀拖至巷尾,致愚垂危,命在旦夕……”

女聲冰冷,不容抗拒,而聽清她說什麼的百姓,頓時紛紛大喊起來:

“訟棍!”

“蒼天啊,睜開眼看看吧,官官相護,沒一個好東西啊——”

“娘,都說了,那殺千刀的定不了罪,怎不讓我一拳打死。”

陌玉緋念狀書的聲音在紛紛擾擾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她抬頭,對上縣令嘲諷的目光,繼續念道:“故告官求罰,宛平縣民,趙、李、王、許、居涼城,距衙十裡,四人誹謗誣陷,傷天害理,若不能罰,天理不昭,六月飛霜。”

她將攤開的狀紙放在壯漢麵前,擰開印泥:

“可有異議?”

大漢麵色潮紅,氣得撕了狀紙,惡狠狠道:“你這個訟棍,不得好死。”

打人是事實,陌玉緋並未歪曲,至於殺人,官府自會好好調查,還逝者安息。她有些不能明白這些人的憤怒,為何不願等真凶落網。

民憤難平,激動者,越過官兵,闖到防線,不管不顧往公堂扔石子。

“訟棍,滾出宛平縣!”

“滾出去!”

“滾!”

石子落在陌玉緋頭上,肩膀上,又劈裡啪啦滾到地上,細細麻麻的疼痛下,她的眼裡漸漸看不出情緒,陌玉緋拂掉身上沾著的臟汙,伸手作揖,俯身彎腰。

“請大人明斷是非。”

縣令拍下驚堂木,不容置疑:“肅靜!賤民張秀,知法犯法,害人性命,七日後梟首,趙李王許四人,無罪釋放,不得有議。”

陌玉緋震驚,她猛然抬頭:“大人!”

仵作驗屍的結果還未看,就這樣草菅人命?

縣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