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陌玉緋單膝跪地,抱拳勸誡:“請大人收回成命。”
劉縣令捋捋胡子,開口:“陌……陌……”
那兩個字就如此難以開口嗎,她低聲道:“玉緋。”
“玉緋?”
縣令喝了口茶,不去糾結這個名字:“今日有貴客前來,回去好好拾掇拾掇。”
“大人。”陌玉緋正準備繼續,被他打斷。
“我可是留了七日的時間,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你們了。”
七日,陌玉緋深思,手指不自覺地捏了捏袖中的信件,是巧合嗎?她知此時已不適宜再問,隨即起身,彎腰行禮。
“今日,玉緋意氣用事,多有冒犯,還請大人見諒。”
“無礙,你先下去吧。”
“是。”
…………
廂房,古銅色鏡麵,映照出柔和的光,鏡中人,模糊朦朧,黑發如同綢緞般,柔順美麗。她的棱角鋒利,麵部並不那麼柔和,有幾分凶相,這份凶為她增添了極具攻擊性的美感。
不了解人隻會認為她難以接近。
她的臉上,一道傷疤從眼角劃至太陽穴,並不完美,這道傷是和朋友玩鬨時留下的。
她曾無數次厭惡它,給她帶來嘲笑和異樣的眼光,而今,竟因為這道傷,前世今生的隔閡感在慢慢消失。
她總覺得這具身體是她自己,不然這道一模一樣的傷痕,及容貌,很難解釋
陌玉緋拿出剪子,從額角的長發中挑出幾縷,剪短。細碎的發絲,一點點遮住傷疤,鏡中人眉眼輕彎,扯出的笑容有些僵硬。
果然,她還是不適合笑。
陌玉緋並不住在這裡,她的家是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簡陋僻靜,每逢下雨會時不時漏點水,但即使狹小,也會讓她覺得安心。
身為狀師,她要在官府待命。不多時天空漸漸暗了下來,窗外原本安靜被打破,急匆匆的腳步聲傳入。
“快快快!”
“又一起殺人案,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走走走。”
陌玉緋睜開眼,緩緩推開窗,向外望去,烏雲密布黑壓壓的看不到儘頭,壓抑沉悶,烏鴉掠過枯枝停在覆著雪的屋簷上,發出“哢哢”的叫聲,詭譎陰森。
同福客棧,紅燈籠暗色的光一路漫延,映照著樓梯上殘破的屍體,那雙眼睛瞪得凸出眼眶,仿佛隨時要掉下來。
衙差執刀拍拍死屍腦袋,屍體露出空蕩蕩的鬢角,他的耳朵,不知被何人割掉。再細看,死屍脖子上有一道半指深的刀口,也難怪鮮血流了大半個樓梯。
看來是失血過多而死。
住店的旅客已經被官兵集合在櫃台前清點人數,陌玉緋越過哭鬨的百姓,走到屍體麵前,還未蹲下,從樓上躥出一道黑影,疾馳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她抓住桌子上的茶杯奮力扔過去。
“砰——”
隨著巨響,陶瓷撞上刀身,四分五裂,黑衣人轉頭恰巧對上陌玉緋漠然的眼神,他身形一滯,揮刀衝向人群。
“抓住他,那人就是凶手——”
官差緊跟著大呼,邊追邊喊,卻被慌亂逃竄的百姓擠得分散開來。陌玉緋隻好自己追上去。長街,百姓躲在兩邊,她總差那麼幾步,不一會體力不支,氣喘籲籲,跟不上黑衣人,她喘氣,指向前麵身材魁梧的人:
“攔住他。”
那人看了她一眼,躲閃著陌玉緋的眼神,沒有動作。
陌玉緋沉默,隻能見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烏雲在頭頂盤旋,天亮著,她走進的小道,卻顯得昏暗,雪水順著房簷滴落,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陌玉緋四處打量,終於在一塊碎石上,發現了血跡。
那個人受傷了。
繼續往裡走,寒冷潮濕的空氣中散出發黴的味道,一扇半開的門,在所有死寂的房屋中,格外醒目,仿佛在刻意引人進去。
陌玉緋,輕輕推開門,踏進,入目,一片狼藉,狹窄的堂屋,書籍散亂,鋪在地上,幾張沾著血漬的宣紙落在燭台,上麵的字鐵畫銀鉤,隻可惜內容卻是書生的狂妄之語,生生糟蹋了。
她傾耳聽著,四處寂靜無聲,陌玉緋拿過戒尺防身,推開裡屋的門。
一人靠坐床腳,臉抵在床柱上,長發覆麵,看不清容貌。陌玉緋走近,用戒尺碰了碰他的肩膀,毫無反應。她蹲下,伸手撫開長發,露出一張脆弱的臉。
他貌美,恍若天上皎月,清雅不染風塵,此間唯一不可有二。陌玉緋也看恍了神,但也隻是一瞬的事。
她放輕動作,撥開如綢緞般的長發,發現對方肩膀上的傷。長箭從後背沒入,他的腳邊放有傷藥,許是為了處理傷口,外衣被褪去,僅著白色裡衣,隻是還未動手,便被疼暈了過去。
大概太過粗魯,傷口開始漸漸滲血,緊閉雙目的人,發出無意識的痛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