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絆 試試和我做朋友吧(1 / 2)

月色空明,樹影婆娑。

一走出山門,葉夕顏的笑臉就垮下來了,她耷拉著肩膀,心不在焉地沿著山梯拾級而下。

滿腦子都在回想謝曉峰的事跡。

驚才絕豔的劍中帝王,是他,一劍劈死了魔教少主,與白天羽聯手將老教主打落懸崖。

放蕩不羈的風流浪子,是他,搶走了崆峒派的綠玉魔杖,隻為博取自己的情人一笑。

但也隻有他,才能讓苦主崆峒派乖乖閉上嘴巴,不願在江湖上走漏半點風聲。

因為他是昔年蕩魔衛道的第一人。

更因為他的那位情人,壓根不是江南七星塘的慕容秋荻,而是瑤湖魔宮的天美宮主,所謂西方魔教教主的私生女。

滑天下之大稽!

甚至直到方才,洞妙真人仍在苦口婆心地叮囑她:

“無論是我們崆峒派,還是她慕容秋荻,這些本該最恨謝曉峰的人,都願意為了他保守這個秘密。神刀門的白天羽大俠已然慘死,唯有神劍山莊還可以坐鎮整個江湖,一旦這個秘密泄露,勢必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神劍山莊麵臨封山之危,我等身死是小,山腳下的百姓豈不是枉死?今日觀使者之品行,猶如青蓮出於泥淖,請使者對自己的行蹤保密!”

……

真滑稽。

她為什麼要給謝曉峰擦屁股?

什麼事都讓她做了,還要謝曉峰這個廢物乾什麼!

這狗屎一樣的人生,她已經攪夠了,不想再攪彆人拉的那坨臭狗屎,她不想給彆人添麻煩,希望彆人不要給她添麻煩!

她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拿到綠玉魔杖,僅此而已!

葉夕顏坐在山梯上,瞧著腳下斑駁的石階,蜿蜒又漫長,仿佛一眼望不到頭。

聯想到這些時日的殫精竭慮,這一瞬間,仿佛被人撬掉了心口的止逆閥,說不清道不明的焦灼和疲憊,統統倒灌到了她的眼眶中,兜了一汪盈盈的淚光。

毫無征兆地落下了一滴淚。

梗起脖子望著天,喉嚨滾了又滾,隻覺得嗓子眼兒裡麻澀澀的疼,她明明不想掉眼淚,一陣夜風拂過,臉上卻傳來了冰涼的刺痛,不知何時,眼淚已像開了閘的水庫,衝毀了她自以為是的防線。

眼淚越擦越多,她乾脆放任自流,將臉埋在雙手中,肩膀一抽一抽的,想把這些積壓的情緒都傾瀉出去。

她好像生病了。

穿越後的第一次死亡,給她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最開始隻是夢魘,閉上眼就是死亡的畫麵,整整一夜合不了眼,一直煎熬到天將明,才能打個小盹兒,整日裡渾渾噩噩,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有時候甚至回應不了彆人的呼喚。

不久又添了幻聽,那道頸椎斷裂的清脆嘎嘣聲,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耳畔,她隻能靠浮誇的言行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沒有辦法忍受一丁點噪音。

再然後就演化成了癡想,不是把人家當成假想敵,就是莫名奇妙地流眼淚,接觸過她的人都深受其害。

直到她加入了日月神教,她和光明右使向問天在福威鏢局的劫鏢案上,爆發了激烈的意見衝突。

當時的她,隻不過是福州分壇的小小香主,向問天情急之下,直接一記爆頭棍,送她上了西天。

以至於多年之後,二人在黑木崖上重逢,光明右使向問天見了她這位舊識,險些嚇得“偏頭痛”發作。

迄今為止,她唯一落下的後遺症,大概就是情緒陰晴不定,時而亢奮,時而失落,偶爾會有種掀桌子的暴怒感。

大多數的時候,她像個驕傲的皇帝,不知道有什麼好驕傲的,卻對自己的每一個決定充滿了自信。

而且她的演技完成了質的飛躍,即便犯了病,她也能偽裝成若無其事的假象,繼續遊刃有餘地穿梭在花花世界中,向眾人展示她陽光開朗的精神狀態。

……

葉夕顏無聲地流著眼淚,眼淚流過她的嘴角,無意中嘗到了眼淚的鹹澀,竟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靈魂好像飄在了雲端,情不自禁地開始琢磨起一連串的問題:

自己是真的痛苦,還是演的痛苦?

有必要哭得這麼狼狽嗎?

想到了這一層,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腦子像從情感的累贅中掙脫了出來,輕鬆得不得了。

正沉浸在這種靈魂出竅的空茫感中,忽然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誰!”抬手遮住了半張臉,她氣急敗壞,低喝了一聲。

狗屎,連哭一哭都要被打擾!

一群臭狗屎!

不想被人看到哭紅的眼睛,雙手遮在了眼前,小心翼翼地從指頭縫裡看人。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她愣住了。

漂亮的容貌在月光下熠熠生輝,藏青短打的青年手持鞭子,隔著幾個台階,手足無措地望著她。

他租了一日牛車,黃昏便候在了中台附近,本來是想給她省點腳力,可是左等右等,等不來她的蹤影。

沿著山梯走到這裡,就聽見一陣陣嗚嗚咽咽的啜泣聲,他腦子一熱,三步並作一步,一溜煙地躥了上來。

月光也照亮了她的臉,以至於連她眼底的淚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怔怔地凝望著對方,好半晌,葉夕顏才猛然回過神來,她彆過臉,趕緊抬起袖子,胡亂地擦了兩把臉。

她在哭?

丁鵬攥緊了手中的鞭子:“受委屈了?”

粗糲的鞭子纏繞住了他的手腕,他突然覺得好疼,手背像被油濺到了似的,細細密密、密不透風的疼。

“瞎說,誰敢讓我受委屈……”

她擺了擺手,無所謂地扯了個笑臉,丁鵬抿緊了唇,她的笑意不達眼底,仿佛是霧裡看花,虛虛糊糊的。

他慢慢地鬆開了鞭子,但那種油濺似的疼,絲毫沒有減輕,甚至像濺到了他的心裡,痛得他心裡也一抽一抽的。

向上走了兩階,他默默地坐下,恰好偎傍在她的腳邊,丁鵬仰起頭,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

像她養在黑木崖上的一隻小貓咪。

每次察覺到她不對勁,小貓咪也會靠近她,挨挨蹭蹭地以示安慰。

葉夕顏勉強笑了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