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覺得有點累。
丁鵬:“……”
撒謊。
她咧著嘴佯笑,眼淚卻不聽話,攢在了她的眼眶中,欲流未流。
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人,她一哭,他的心和腦子亂糟糟的,他的心和腦子一亂,嘴和手就不受支配了。
等他醒過神來,手在擦她的眼淚,嘴在口無遮攔:“你一哭,我的心和腦子亂糟糟的……”
這句話一出口,丁鵬像被雷劈中了似的,慌慌張張地縮回了手,把沒說完的話咽進了肚子裡。
鼻尖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葉夕顏吸了吸鼻子,抬眼瞧見了他扭曲的“鬼臉”,沒好氣地捶了他一拳:
“你這個家夥!我要憋住淚,你非要惹我哭;我想哭出來,你又非逗我笑,你是真欠扁!”
她眉眼間的悲傷已經消散了,綺麗的異瞳鴛鴦眼乜斜著他,看來是已經收拾好了心情。
實在很像一隻貓。
既癲又乖,既奸又犟,既嬌又莽,既脆弱又頑強。
雖然糅合了最複雜的矛盾於一身,卻締造出了最討喜的皮囊和靈魂。
丁鵬不覺得她古怪,畢竟貓生來就是古怪的,不接受貓的古怪,才是不愛貓的表態。
這樣想著,他似乎找到了和她相處的正確方式。
眼角餘光瞥見溝渠旁的綠茸,他眼前霍然一亮,一溜兒煙地躥到茂密的野草叢裡。
丁鵬左一把,右一把,很快就薅了一束狗尾巴草回來。
他把這束狗尾巴草,攤在了她的麵前,微笑地指了指自己:“彆生氣,那我給你賠罪。”
葉夕顏挑眉:“編個草蚱蜢?”
“不對,是丁氏獨門絕活!”靈活的手指撚著葉梗左纏右繞,不消片刻,一隻栩栩如生的小鬆鼠便赫然在目。
他拉過她的手,把預留出來的又細又長的草梗,在她的手指上繞圈打了個結,“喏,送給你。”
“幼稚——”
嘴上不留情麵,笑得卻很開心。
翻轉著手腕,草編的小鬆鼠趴在她的手背上,跟著手腕一起轉動,察覺自己的心情突然明媚了,葉夕顏低頭看向了半蹲在自己麵前的丁鵬。
他的臉豔光照人,瑩潔如白玉,臉型比她看起來更標致,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魔爪,挑住他的下巴,抬起臉來細細端詳。
丁鵬卻像觸電似的,猛地站了起來,石階邊緣有濕滑的苔蘚,險些一個腳滑,沿著山梯滾落下去,又手忙腳亂地站穩了。
臉頰上的紅霞還沒褪去,像胭脂雪,這樣賞心悅目的美人,專注地盯著自己,一顆心本該“撲通”狂跳的……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恍恍惚惚之間,那種靈魂出竅的奇幻感覺又出現了。
靈魂懸浮在□□之上,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丁鵬,完全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審視他。
他好像隻會不停的臉紅,除了封麵光鮮,故事一塌糊塗,越看越覺得索然無味。
除了長相美豔,沒有一點點性格魅力。
葉夕顏一嘬腮幫子,突然覺得身心俱疲。
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她沒法和任何人維持一段平穩的友情。
相處一段時間後,她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惡意,忽冷忽熱地對待周遭的所有人。
想到這裡,葉夕顏狠啐了自己一口:“成天挑剔彆人,我又是個什麼好東西?”
她現在覺得自己很齷齪,很自私,沒有朋友是對的,沒有人願意和一個相處久了,就會傷人傷己的定時炸彈在一起。
做一個有理智的定時炸彈,真的是命運的捉弄。
“你說什麼?”站在她身邊的丁鵬,驚異地睜圓了眼睛。
什麼時候把心裡話說出口了?
葉夕顏咬著下唇,心中有懊惱也有尷尬,更不想搭理任何人,她沒好氣道:“沒什麼。”
察覺她的情緒不對勁,遲疑了片刻,丁鵬低柔地說:“天好黑,我送你回去吧。”
“不。”她閉上了眼睛,語氣明明很平靜,但丁鵬聽到了一絲隱忍的哭腔。
“沒關係,我還沒曬過月亮呢。”試探地坐在她的身畔,丁鵬小心翼翼地挪近了,月光下倒映著一雙人影,葉夕顏耷拉著腦袋,默許了他的挪近。
無意中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觸感冰涼,還在不停地震顫,丁鵬的手攥了鬆,鬆了攥,遲疑了好半晌,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體猛地痙攣了一下,肩膀也在瑟瑟發抖。
“我陪你一起,”丁鵬輕輕地說,“自己一個人,很難過。”
葉夕顏偏過臉,怔怔地凝望著他,眼睛裡有星星點點的淚光。
“得到了,留不住,更難過。”
她慢慢轉回臉,用力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記得,你不是想名揚江湖麼?那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像我這種人很危險,你結交我這種人,隻會被江湖人所唾棄……”
“可是,”過了好半晌,丁鵬輕輕地說,“你還記得我名揚江湖的想法。”
她忍了又忍,一滴滾燙的熱淚從腮邊滾落,她突然雙手捂住臉,嗚嗚地痛哭出了聲,眼淚從指縫中淌下。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很累,窒息的累……”
狠狠抹了把臉,淚痕還沒乾,她又淌下淚來,“我現在沒辦法不哭,勉強裝也裝不來……時不時就像鬼上身……我討厭這個狗屎的世界,我討厭謝曉峰,我也討厭你!”
“……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了被討厭的準備,”丁鵬卷起袍袖,輕輕地替她拭淚,他眼睛裡也有淚光,鼓足了勇氣說,“那你要不要試一試,和我做朋友?”
“我不想以後被你憎惡……”
“我不會憎惡你。”他眼神堅毅。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