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優雅,太優雅了(1 / 2)

三更半夜,葉夕顏蒙著臉,肩扛油氈布裹緊的綠玉魔杖,貓貓祟祟地貼在高窗底下。

警惕地環顧一圈,她輕盈地一躍,攀窗溜進了昏暗的裡屋。

“噗”的一聲,油燈被點燃了。

葉夕顏嚇了一跳,鞋翹裡藏的刀片都已經彈了出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她黑著臉,一把扯下蒙麵巾:“你有病啊,在我屋裡乾什麼!”

一襲勝雪白衣,①皎如玉樹臨風前,②滿身蘭麝撲人香。

玉麵少年郎低垂著頭,手捧一本黃蠟箋封麵的《大觀茶論》,修長如玉筍的手指,翻過潔白的書頁。

聽到她的怒喝,花無缺抬起頭,慢條斯理地合上書本,四目相對之時,他揚起一抹恬淡的微笑:“此行可還順利?”

“③眉毛下麵掛倆蛋,隻會眨眼不會看,”葉夕顏沒好氣地撂下油氈布,“順不順利,你自己瞧不見嗎?”

油氈布滾落在地,“呼啦”散開後,袒露著一柄滿綠的翡翠權杖。

綠玉魔杖上缺失的玉石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葉夕顏不清楚,但她也不是個傻子。

如果她是天美宮主,綠玉魔杖已然在手,哪兒還會輕雞愛鶩,眼巴巴地鑄什麼神劍。

唯一的原因,就是缺了最關鍵的那一塊玉石,綠玉魔杖便不是“教主的信物”了。

不會有人真的相信,天美宮主沒有一丁點的權欲野心,純粹是個畫地為牢的癡情種吧?

花無缺說:“瞧你的樣子,不大像是高興。”

“嗬嗬!”咧嘴假笑一聲,蹬掉了鞋襪,葉夕顏躺在寢床上,把雪白的薄被拉到胸前,雙手平放在小腹上,神色安詳得像具屍體,“麻煩吹個燈,謝謝。”

一想起綠玉魔杖的茬兒,胸口就堵得慌,傷勢也不輕,她隻想倒頭就睡,睡個天昏地暗。

花無缺也不惱,溫和地笑了笑:“方便談一談麼?”

“綠玉魔杖在地上。”

“我無心與你爭奪綠玉魔杖。”

“你該說,無心與我爭奪有瑕疵的綠玉魔杖。”

“沒有瑕疵的綠玉魔杖,落不到崆峒派的手中。”

“你早就知道了?”

“不錯。”

“那還談個信球!知情不報,存心看我的笑話麼?”

“我這人從不撒謊,姑娘如果問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實。”

“哈!”葉夕顏惱羞成怒,拉起雪白的薄被,蒙住自己的腦門,“那我也告訴你,免談!”

彆以為她不知道,花無缺是來替崆峒派做說客的。

起初身在此間,移花宮的品味獨特,隻覺得眼熟之餘,更像個白漫漫的靈堂。

今日外出這一趟,她才恍然驚覺,這不是先前餘人彥借住的崆峒小院麼?

隻不過,眼下又被借給了移花宮罷了。

等她迎麵撞上了花無缺,葉夕顏怎麼會不明白?

她比較好奇的是花無缺,破棉襖套綢衫,誰給他的麵子來充和事佬?

她和崆峒派之間的齟齬,輪得到他這個聖父來染指嗎?要不是沾了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她早就翻臉不認人了!

移花宮那一套『挾恩圖報』的老黃曆,對她這個滾刀肉不好使!

她可不是軟綿綿的江楓,有的是心機和手段!

沒工夫和他扯大鋸!

花無缺笑盈盈:“隻怕是免不了,非談不可。”

“我談你——”她氣笑了,一把掀開薄被,不等她口吐芬芳,眼珠子就被牢牢地勾住了。

厚厚一遝銀票夾在他的手指間,腕子輕輕一抖,嘩嘩的天籟之音就往耳朵裡鑽。

“崆峒派的錢?”葉夕顏酸溜溜地擠兌了一句,“請你做一回說客,恐怕連棺材本都掏出來了吧。”

他手裡的這一小遝銀票,說不好,還是自己當時抵給崆峒派的。

嘖,她白搭了千八百兩,卻沒從崆峒派的嘴裡撬到一句實話!

再瞧一瞧花無缺,不費吹灰之力,崆峒派便一個勁兒上趕著倒貼,又是院落,又是銀票……

要不說,還是做名門正派更滋潤。

邪魔道上有點名氣的,誰不是急著金盆洗手,削尖了腦袋往正道上鑽?

花無缺淡淡道:“崆峒派另有心意,銀票是我的誠意。”

葉夕顏接過銀票,數了數,攏共有五十張,遠遠比餘人彥孝敬的那一筆豐厚得多哩。

移花宮是真的豪奢!

她這個人素來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嚷嚷得凶辣,實則心底像一片綿雲,最喜歡化乾戈為玉帛了。

古人雲……

呃,前麵忘了,中間忘了,後麵也忘了。

總之,她一直很崇拜花無缺,尤其是他視金錢如糞土的高潔品性,每每都令她精神為之一振。

花無缺說:“現在方便談一談了嗎?”

“談,必須談!”葉夕顏連連點頭,目光中俱是誠懇,“聽君子一席話,猶如春風化雨,我早就想和公子促膝長談了!”

“一邊吃茶,一邊慢慢談,葉姑娘意下如何?”

“妥!”心滿意足地收下銀票,葉夕顏腰不酸腿不疼,渾身都舒坦了。

夜色昏濃,葉夕顏掌了油燈,與他麵對麵地落了座,火爐上燒了一壺水。

這一回即便沒有甜湯,她的態度卻溫善極了,話裡再也沒有夾槍帶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