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優雅,太優雅了(2 / 2)

五十張銀票是什麼概念?一匹馬值二兩銀子,五十張銀票折合成白銀,約莫能買一百二十多匹馬。

隻可惜呐,養馬不是個小數目,甲胄更難搞到手,否則……

咳咳,扯遠了。

她抬起眼,仔細地端詳著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

隻見他天生一雙含情眼,眼尾處一抹薄薄的紅,周身縈繞著一種倔犟又清冷的悲情味道。

偏偏喜怒不形於色,舉止端方有度,整個人像風雪中傲立的鬆柏,經霜彌茂。

大多數江湖成名的男人,有意無意間,就從談吐中透露著一股埋汰的裹腳布臭氣。

但是花無缺不一樣,他看起來香香的,聞起來也香香的。

“像老樅水仙的香味。”葉夕顏喃喃地說。

花無缺淺笑頷首,手捧一個墨梅紋飾的錫罐,他擰開錫罐,把儲放了油烏粗葉的罐子露給她看。

“這是三坑兩澗的佳品,樹齡七十多年,雖不是百年老樅,但是茶湯極好……衝一泡嘗嘗?”

“呃,衝一泡?”眼角餘光瞥到了一旁的白玉蓋碗,指尖不由地縮了縮,左右看了看,她指了指自己,“……我啊?”

兩年前,東方教主心血來潮,也曾試圖教她如何用蓋碗泡茶。

怎麼說呢,那可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燙傷……

從那一天起,她就向神明發過誓,如果學不會鐵砂掌,絕不親手用蓋碗泡茶!

至於鐵砂掌嘛,她還沒開始學呢……

“既是我有求於你,哪能勞駕你動手呢?”花無缺啞然失笑,“沸水高衝可以嗎?我醒不好茶。”

她鬆了口氣,不無好奇地說:“行呀!方才見你在翻《大觀茶論》,我還以為……”

“隨手翻翻,我喝不慣浮浡,就像你不喜歡山藥銀耳甜湯。”

說話間,花無缺已燙過蓋碗,他取來分茶勺,往蓋碗裡舀上了適量的茶葉搖香,再將燒滾的水高衝注入了蓋碗中,樅味騰起,淡淡的木質香縈繞在鼻尖,頭湯便是清澈的琥珀色,焙火工藝極佳。

“我不喝冷湯……”

“趁熱連飲,頭湯都是精華。”

二人異口同聲,怔怔地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花無缺清清嗓子:“那我就不留還魂湯了。”

葉夕顏沒意見。

就像是這一道老樅水仙,花無缺的氣韻獨特,清雅醇厚之餘,還蘊含著一些深沉的伴生香味。

比如說慷慨解囊、仗義疏財、一擲千金、樂善好施、傾囊相助、視金錢如糞土的美德。

這一類彆開生麵的美德,深深地融化了她堅冰似的成見,眼下兩個人已是麵對麵喝茶的好朋友了。

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葉夕顏輕歎了一口氣:“崆峒派是名門正派,信不過我一個日月神教的女魔頭,本就在意料之中。隻是他們不厚道,我鐵定不能叫錢白打了水漂,既然花公子已替崆峒派墊了一大筆,我不是趕儘殺絕的主兒,自然不會枉做小人。”

花無缺淡淡地笑了笑,倒了一盞醇香四溢的熱茶,遞到了她的手邊。

她端起茶盞,晃杯嗅了嗅,淺啜了一小口,醇濃的蘭花香漾在了唇齒間。

“我不曾懷疑你。”他擱下杯子,定定地凝望著她,“你沒有那種嗜殺的瘋魔感,根本不像個魔教弟子。”

“錯覺罷了,江湖中人沒有不沾血的。”葉夕顏一飲而儘,不像是喝茶,倒像是喝酒。

“荷霜外出時,撞見了你去當鋪。”花無缺低頭喝了口茶,表情不大自在,與其說是撞見,不如說是跟蹤,“那一日,你典當了全部的首飾,所獲的銀錢都捐給了客棧裡的死者……”

說到這裡,他瞟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雷擊棗木手鏈:“通身隻剩了一條雷擊棗木手鏈……不要說是魔教弟子,即便是江湖中人,鮮少能做到你這種地步。”

“江湖紛爭,本就不該波及到無辜的百姓,倘若連這種覺悟都沒有,還混什麼江湖,滾去做貪官汙吏的鷹犬吧!”

眼尾浮上了一縷酡紅,她的拳頭擂得桌子哐哐響,嘴裡還喃喃說,“打著殺我的旗號,濫殺無辜,明明我不是真凶,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

“這本就不是你的錯。”花無缺突然開口。

“當然不是我的錯!那一日,刺殺我的人威脅我‘你要是殺了我,永遠都彆想知道真凶是誰’,但我毫不猶豫地捅死了他……花無缺,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花無缺不語,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葉夕顏輕哂:“沒關係,天下的壞人是一家,隻要作惡就會留痕,殺殺殺,我隻要挨個殺,把所有壞人都殺了,早晚有一天會殺到真凶頭上,這些人先去底下等著,真凶稍後即到!”

花無缺渾身一震,嘴上雖不說,心中卻在暗暗稱奇:“此人心性之強悍,正氣之凜然,實在是江湖罕見!”

“雖是日月神教的長老,對待百姓卻仁慈善良,遠勝名門正派的兒郎們。”

“如果能和她結為摯友,也不枉自己離了移花宮,來這崆峒派走了一遭。”

葉夕顏發泄了一通,心口的躁鬱之氣消散,逐漸地回過神來。

心裡暗暗吃驚:“這些藏在心底的話,我都沒有對丁鵬吐露過……”

“難道是我比較容易和少年老成的人結交?”

“他確是一位沉穩端方的君子,處事更不會毛毛躁躁的,如果能和他結為摯友,我的病情會緩解不少。”

彼此存了善念,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

花無缺微笑著說:“崆峒派另有心意,綠玉魔杖還有一個秘密。”

“哦?”葉夕顏會心一笑,“看你的樣子,必然不是想瞞我了。”

“不錯。”花無缺點點頭,他湊到葉夕顏耳邊,低低地說了一段話。

她越聽越迷惑,忍不住看了一眼花無缺,見他篤定地點了點頭,葉夕顏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祁連山下的憂愁穀,這不是西方魔教的大本營……”

花無缺頷首:“不錯,如果想得到真正的綠玉魔杖,憂愁穀必去無疑,但此行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意思就是死定了唄。”

倒抽了一口涼氣,喃喃道:“你容我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