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曼走得也不遠,”楊予伸手比劃了一片扇形區域,“這個方向,200米內,如果中間有彎折的話,直線距離隻會更短。”
清晨,四人離開據點D13。
正如淩衍川昨晚的判斷,阿曼走的方向完全背離了溪流,一路上也沒有什麼水坑。無論昨晚打濕阿曼繩子的是什麼,白天顯然已經不見了。
不過,阿曼出事的位置並不難找——
微露凝霜的杉林裡,楊予從地上撿起一盞蛾燈,玻璃罐裡的晶石已經被吃完了,蜜罐蛾也早已不知去向:“應該就是這裡。”
楊予環顧四周,發現地麵上的杉樹葉並不淩亂,完全沒有掙紮、搏鬥過的跡象。
“他當時應該就是站在原地,稍微走了幾步,然後繩子就鬆了,”亞曆克斯回憶著,“看這附近,的確不像是發生搏鬥過的樣子。”
楊予點點頭,總結道:“所以,這是一種攜帶液體的、可能會導致嚴重精神汙染、不容易讓人覺察危險、狩獵方式並不暴力的怪物。”
“行了,講半天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淩衍川的眉心就沒解開過,“請問我們可以去找飛機了嗎?”
楊予蹲著,仔細地觀察著地麵:“再看看附近。”
幾人以蛾燈掉落的位置為中心,在四周轉了一圈。
在不遠處,楊予又發現了一個洞,有點類似前一天他和淩衍川挖陷阱時遇到的那種。楊予探頭往洞裡瞄了一眼,黑洞洞的,還挺深,一股潮意撲麵而來。
“啊,這林子裡到處都是這種洞,麵包蟲農場附近尤其多,”亞曆克斯解釋道,“應該是麵包蟲挖的——為了躲避捕食者,它們就喜歡躲在地底發育。”
楊予打了個響指,無人機從空間袋裡飛了出來。經過一晚上的休息,無人機的能量槽已經滿了,小蜜蜂雙眼亮起兩個迷你小燈珠,“嗡嗡嗡”地一頭紮進洞裡。楊予閉上雙眼,無人機將洞內情景同步於楊予眼前。甬道時寬時窄,四通八達,越往下走環境便越是潮濕,壁上反著濕漉漉的冷光。
很快,楊予就發現前麵的路被堵住了,遠遠看,好像是甬道內塞了個土豆,走近一瞧才發現那是一隻正在睡覺的麵包蟲的屁股。楊予連忙操控著小蜜蜂拐了個彎,往另外一條道路飛去。
這甬道往下,似乎連通更寬敞的空間,隨著楊予往下探索,他明顯發現泥土裡的蟲子變少了,甬道內壁泥土的棕黃色逐漸變深,楊予還注意到一些瀝青色澤的黑斑塊,像一塊一塊地衣似的粘在甬道上。
“嘩啦啦”的水聲越來越大聲了,好像這甬道儘頭奔湧著一條地下河。
地下河,潮濕的繩子,洞口,突然遇襲的阿曼——
難道那東西是從地下河裡爬出來的?
楊予想去河道裡看一眼,可隨著他靠近地下河,楊予感到無人機身處的甬道開始微微顫抖,泥巴顆粒和碎石子兒零星地從天花板上掉落,仿佛什麼巨物蘇醒。
楊予警惕地一回頭,小蜜蜂的頭燈打出兩道細細長長的光柱,黑暗的甬道裡什麼都沒有。
突然,無人機的斜後方彈射出一根鮮紅的舌頭!
楊予操控著小蜜蜂,矯健地躲了過去,可另一個方向再次彈射出一根舌頭,像青蛙張嘴捕捉昆蟲的那一瞬間,把無人機粘在了地上!
陸地上,楊予突然像蝦一樣地弓起背來,痛苦地捂住了自己雙眼。
係統在他精神域裡飄紅報警——
【注意!“天眼2000”遭遇攻擊!生命值隻剩下30%!】
【您對“???”發動反擊,很遺憾,您未能傷害到對方】
【無人機自我保護係統啟動,您已自動脫離與“天眼2000”的精神連接】
楊予隻覺得大腦的視覺中樞仿佛著火了一般疼痛起來,甬道昏暗的畫麵瞬間消失,明晃晃的天光落於眼前,眼前空間及光影的變化讓他一陣暈眩。
也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小蜜蜂的血條就瞬間清空。
係統提示道:
【您的武器“天眼2000”已報廢,請於係統重新匹配】
等楊予緩過勁來,眼前再次浮現出小蜜蜂在地下的最後一眼——
光線太暗了,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覺。
那似乎是一張黑色的人臉,五官有些類似阿曼但又不太一樣,隻是那張臉並非來自一個腦袋,而是像一頁人皮般攤平了黏在甬道壁上,雙目雪白,沒有瞳孔,厚厚的香腸嘴張開,裡麵能彈射出無數的舌頭。
淩衍川上前把人給扶了起來:“你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
“我的無人機被攻擊了,”楊予用冰涼的掌心覆住雙眼,嗓音悶悶的,“這的確是麵包蟲的甬道,地底連著地下河……”
亞曆克斯咂舌:“不是吧,難道阿曼還真是被一隻麵包蟲給乾掉的?繩子上的液體也沒有腐蝕性啊?!”
“不是麵包蟲,”楊予痛苦地搖了搖頭,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確定那是個什麼東西,“地底下有東西。”
淩衍川瞬間翻槍,瞄準了那個黑愣愣的洞口。
可半晌,洞口也沒動靜。攻擊無人機的怪物沒有跟出來,似乎也沒進一步攻擊的意思。
“它在陰暗的最底層,”楊予低聲說道,“已經很靠近地下河了。有沒有可能,這東西隻能在陰暗潮濕的環境裡出現?”
他有些不耐地再次催促道:“白天時間可貴,還是快找飛機去吧!那些狗日的說不定都已經到了!”
楊予盯著那洞口,沉默地點了點頭。
或許,他應該離這種洞口遠一點。
四人腦控連上飛板。
飛板是這個星球上常用的交通工具,大腦磁粒體連接上飛板後,飛行方向、飛行速度都可以由大腦直接控製,係統運行AI還會根據小腦中的感受輔助平衡,因此上手快,風險低,隻是速度比不上其它飛行器。
很快,四架飛板一路北上,依次飛離D13附近的水杉林,目的地是黑水湖附近的飛機坐標處。沿途平安無事,楊予隻遇到了幾隻B級麵包蟲,三兩槍就被淩衍川乾掉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巨大的黑水湖像鏡子一般在楊予眼前緩緩展開。湖水泛著一種玄鐵般的色澤,靜得毫無波瀾,唯有一層薄薄的霧氣輕紗般在湖麵上流淌,讓人看不清對岸。楊予心想,馬克說的那個礦場,應該就在這個湖對麵。
偶爾霧氣散去,湖麵上露出幾棵焦黑的枯樹。那樹乾粗矮,長滿瘤狀結節的樹根外翻,枝丫張牙舞爪,乍一看,像極了細長、扭曲的人類四肢,好像一個個人定格於某個掙紮求生的瞬間。
楊予眯起眼睛,打算更仔細地再看一眼,那層薄霧再次襲來,一切又看不真切了。
飛板沿著湖邊一路掠過,這片湖仿佛寬得看不到儘頭。
奇怪。這麼大的湖,應該是一個很明顯的地標了。
由於飛板正在高速飛行,楊予隻能通過小隊的共享精神域提問:“我們飛機上飛過來的時候,有看到這麼大一個湖嗎?”
很快,亞曆克斯答複道:“沒有啊,飛機上我一直盯著窗外呢。這個是模擬機裡的湖吧?”
“模擬機說一切1:1複刻現實。落地時,係統給了我們具體坐標,”楊予有些疑惑,“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離天弦基地不遠啊?”
淩衍川一愣:“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天弦差不多就是這個位置。”
謝曠生接嘴:“這個飛機失事是四十多年前,那會兒壓根就還沒天弦基地。”
“艸,我給忘了,這破飛機還在中央星城和雪落城的航線上,”亞曆克斯提起這茬,神情悵然,“哎,那時候是雪落城最熱的時候吧?說要把它打造成北境第一大都市,結果就爆發了史上最嚴重的疫病,現在還是隔離區。”
楊予下意識咬了咬嘴唇,沒有搭腔。
淩衍川撇了撇嘴:“我怎麼都沒聽說過?你說的這個疫病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會兒我還是小孩呢,聽新聞上說的——好像是因為我們開采了這個星球的冰層,挖出了一種會感染磁粒體的病毒——耳熟吧?人類老乾這事。”
楊予想說點什麼,但不知是不是風太大了,門牙都黏在了嘴唇上,他微微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很快,最前方傳來亞曆克斯雀躍的聲音:“啊,我看到飛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