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始 “薑侯奢,取碧璽、翡翠、明光……(1 / 2)

許一多打電話時談善剛走到居民樓底下,這片靠近大學城,都是老小區,入夜便很安靜,隻剩下風吹動葉片的沙沙聲響。

“喵嗚——”

最近期末考,談善剛複習完從學校回來,手裡拿著根火腿腸喂貓,好半天才把那隻小貓從車輪下逗出來。

耳機裡許一多簡直要發瘋:“你來不來陪我,就說是不是兄弟了?”

談善單腿跪在水泥地上喂貓,絕情:“不是。”

許一多一噎,又聽見他納悶地問:“你不是跑去跟導師研究墓葬,我去算怎麼回事?”

“你是不知道那墓多邪門,”許一多大喘氣,“我們前後找了三個大師,其中兩個莫名其妙死了。剩下那個看墓當天摔了一臉血,門牙都磕掉幾顆。爬起來就說這事他乾不了,讓我們彆挖了,趕緊去寺廟上香請罪。”

“現在實在沒辦法,到當地請了神婆,神婆正擺祭壇做法呢。”

他學考古,專業成績數一數二。大三實習,好不容易爭取到跟導師一塊兒去墓葬的機會,上周還興奮得不得了。

好像是一千多年前某個末代王侯的陪葬陵,前陣子引起很大轟動。

那隻純黑小貓吃完舔了舔爪子,一眨眼鑽得找不到影了。談善索性屈起腿,就著這個姿勢坐在草地邊,想到要去死人墓地雞皮疙瘩就爬了滿身,果決:“不行,我也害怕。”

“沒事兩個人能作伴,我倆金剛童子身。”許一多求爺爺告奶奶,“你就來跟兄弟撞個膽,我晚上睡覺都不敢閉眼。”

“對了,”許一多真誠打聽,“你睡覺還不穿衣服嗎?”

“……”

談善幽幽威脅:“許一多。”

“哎不穿也沒事,反正兩張床,咱兩一人一張。半夜我絕對戴眼罩,發誓不看你一眼。”

“不去。”

“反正寒假,就當免費旅遊,這兒門票一千八呢。”

“不去。”

七個小時後。

北風呼呼,黃沙滾地。許一多在揚沙縣城破爛火車站見到了為他兩肋插刀的發小,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他發小帥得不行,黑衣黑褲,白口罩遮住大半麵部,隻露出一雙少年氣很重的眼睛,黑發隨意抓出來半縷。

很酷,一個人拖著行李箱,眼珠顏色霧蒙蒙的。

大冷天的,許一多鼻涕都要凍出來,瘋狂揮手:“善啊,這兒!”他熱淚盈眶地撲上去,“我就知道你心腸好,不忍心見死不救。”

談善準備跟他兄弟來個擁抱,下樓梯一腳踩到一塊硬物,當即就從地上彈了起來,猛低頭:“我靠這是什麼!”

“石頭石頭,就是一塊石頭,冷靜冷靜。”許一多一把把他攙住。

一個半月沒見許一多簡直跟土裡滾出來一樣,褲腿上全是泥點。談善站穩,把他臉推開,筋疲力儘:“你最好真有性命攸關的大事,我累死了。”

許一多“呸”了兩聲:“死什麼死,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太破了,車站太破了,與其說是車站不如說是火車臨時停靠點,幾根水泥柱搭出來候車棚。廁所頂上破了兩大洞,談善剛拖著行李箱往裡看了一眼,扭頭就走。

太陽正好落山,雲層如燃燒的火焰,隨著天色變暗又裹上殘黑,像一團凝固的血液。什麼都是灰的,遠處群山和樹林黯淡,空氣中殘留燃燒秸稈產生的二氧化硫氣味。

談善取下口罩,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這兒天氣這麼不好?”

“這還不好?”

許一多幫他拿東西:“你是不知道前幾天一直下雨,就今天晴了,看見沒,那邊,火燒雲呢。”他開玩笑,“說不定就是為了迎接你。”

談善停下腳步,朝西邊遠眺:“那是什麼?”

揚沙縣城屬於丘陵向平原過渡地帶,山低矮。離得遠了能看見三山之間夾出的空隙,許一多站住,了然:“那一片都是陪葬墓,規模很大,一百多座。你有興趣我一會兒帶你去,不過不能靠太近。”

半小時大巴後,他倆到了揚沙縣底下的鄉鎮,再接著又坐當地順風車,跑到了村裡。

談善靠在車窗邊吹風,一路上許一多跟他介紹:“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墓,薑朝末代王侯徐玦的陵寢,他這人喜好奢華。史料載‘薑侯奢,取碧璽、翡翠、明光、瑪瑙築棺,窮天下礦山’,初中的時候我們背過,整篇課文我就記住那一段。”

談善有印象,但不深:“我那會兒上課光顧著跟你講小話了,背得什麼誰還記得。”

他倆從穿開襠褲就一起,同一所初中高中又大學,專業也相近,一個學曆史一個學考古,不過後來談善生病休學了一年,這才分開。

談善生病後主打一個減輕用腦負擔,期末考那一周知識的巔峰時刻,考完就歸零。記得自己姓什麼都是老天開眼,哪還記得什麼朝代一個什麼王侯。

許一多認命道:“好吧我繼續說。”

“徐琮猙曆史上的評價極糟糕,後人給他諡號‘昏’,所以又叫‘薑昏侯’,他最廣為人知的故事是在朝堂上連殺進諫者七人。原因是他非要立最小的兒子為繼承人,在立長不立幼的年代,他硬生生靠殺戮堵上了所有大臣的嘴。徐琮猙往上走祖宗三代全是這樣的暴君,一脈相承的瘋。薑朝能存活五百多年也是奇跡。”

“這墓從開始挖就出現了很多問題。”許一多一副不願回想的樣子,“等有空我再跟你一件件說。”

能感受到下過雨,空氣濕潤,大巴車窗上有泥水留下的蜿蜒痕跡。往外望去一片死氣沉沉,延伸出的坑坑窪窪土路沒有儘頭,偶有風哭嚎的聲音。

談善拎起自己的袖子聞了聞,無法忍受:“先帶我去洗澡。”

許一多故作神秘:“先帶你去個地方。”

半個小時後。

談善:……拔劍四顧心茫然。

他站的地方是個半高不高的土堆,土堆旁開滿不知名的小白花,一路飄搖延伸。四麵八方拉了紅黃相間的警戒線。四周的工作人員帶著安全帽嘰裡呱啦講一堆聽不懂的話。把他拉來的老頭手裡舉著簡易圖紙跟什麼人爭辯,嗓門大得方圓十裡都能聽到。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剩下他一個——

談善默默低頭,拿起來手邊的鐵鍬,怨氣十足往地上一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