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善手心一熱,借著燭火他發現是一顆糖,他愣了一下看黎春來。黎春來彆過頭:“彆說話了,明日要早起。”
談善把糖攥進手心裡,白天挨得板子痛得他一抽,悶聲悶氣:“我不想在宮裡了,我想回家。”
他從小爹疼娘愛哥寵的,彆說打板子,生個病都要許一多在他床前唱喜劇才肯喝藥。
黎春來摸了摸他的背,很笨拙地安慰:“不會待很久了。”
裡麵燈熄了。
“世子?”王楊采拿著藥膏說,“您不進去了嗎?”
外麵下了雪,樹枝上掛了一層晶瑩的冰雕。
寒風中徐澗頓了一下,他在外麵等了一會兒,臉被吹得青白,唇卻殷紅似血。漂亮得不像真人,更像是祭台上的小神仙。
他沿著小路往回走,步子邁得不大,一邊走一邊沒頭沒尾地說:“麻雀。”
王楊采了然:“世子想要什麼,明日王上差人送來。”
徐澗也不想跟王楊采解釋他不是真的想要一隻活的麻雀,他低低咳嗽了一聲,驟然有點心煩,說:“黎鏽是傻子。”
王楊采摸不著頭腦,但附和道:“世子說的是。”
徐澗冷冷看了他一眼,眼珠黑得令人心驚:“他隻是不識字。”
“……”
談善留在宮裡的唯一信念就是這天晚上的守夜。
伴讀和世子接觸的機會有限,但每十天會有一次陪睡,不,守夜的機會,就是睡在世子床邊,一旦他要起夜你也得醒。
大冬天的睡床底下,一聽就很慘。但為了儘快從規矩森嚴的薑王宮中出去,談善還是滿懷希望地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終於到了晚上,談善困得能一頭栽倒。按道理講他應該跟徐澗鋪床,不過他太累,扒著拔步床上邊鑲玉銅枕一不留神睡著了。
屋內溫暖,碳火劈裡啪啦。
徐澗懷抱一種和平時不同的隱秘期待回到寢殿,用強迫症的目光審視自己床邊多出來的一坨被子。
他把床鋪得亂七八糟,像鳥窩。
果然是個小傻子。
燭火搖晃於窗欞上。
談善是餓醒的,他肚子嘰裡呱啦叫,睜眼往上看。
薑朝以孔雀為瑞獸,床榻立柱邊雕了一條長長的孔雀翎,線條分明。銅帳鉤鎏銀,豪華高貴,彰顯宮殿主人身份地位。
欸。
談善從兜裡摸出一顆紅棗,沒滋沒味地嚼。
上頭有動靜。
“世子,您要起夜?”談善沒動,客氣問。
徐澗坐起來,沒有回答他,而是說:“你不喜歡宮裡。”
他眼珠很黑,看起來想說“你不喜歡我”。
談善一愣。
他想說他還不至於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但想到鬼又有點心虛,就摸了摸鼻子,嘟囔:“哪有。”
徐澗直直地看他,沒有拆穿。
他並不在意,聲音很淡:“山移走了沒有。”
“呃……”
這麼跪在地上仰頭不舒服,談善索性換了盤腿坐在腳蹬子上的姿勢,問:“什麼移走了沒有?”
不僅傻還笨。
談善其實逾矩了,但徐澗抱著雙膝坐在羅漢床床沿,沒有製止他的靠近:“人、山、很多人、山。”
談善:“愚公移山啊。”
他於是開始講:“從前有個老人他家山門口有一座山,出行不方便,於是他想移走那座山……”
講了半天,愚公他孫子都移了半炷香山,山都要搬空了徐澗還是沒有讓他停下來的意思,談善口乾舌燥,心火旺盛。
媽的。
真困。
滾你媽的。
還是讓鬼殺了我吧,小鬼和大鬼一樣難搞。
誰愛伺候誰伺候,不乾了。談善被子一拉,閉眼睡覺。
“黎鏽。”
誰是黎鏽?
談善驟然睜眼,烏雲一般的發絲垂落他麵頰邊,帶著幽幽的香氣。
“我能看見你。”
徐澗摸了摸他的臉,就像是單純的好奇,接著他冷淡地問:“你不是黎鏽,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