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是!”柏月盈掙紮道,“二哥,你莫不是瘋了!我是你親妹妹!”
“不,你不是。”柏若風篤定道,他輕描淡寫道,“你大抵還不知道,我記憶早已恢複。”
“不可能!”柏月盈怒道,她對此反應極大。
“怎麼不可能呢?”柏若風笑了一聲,聲音在她耳邊輕柔若情人低語,“我院裡的郎中,可是世人苦覓不得的神醫啊,瘸子都能站起來,何況一個小小的失憶症。”
柏月盈眼球急轉,她顯然氣急敗壞,卻不知想到什麼,那急急的呼吸變得平靜下來。
“神醫?嗬!”她輕蔑道,“這可是我國聖藥前塵一夢,我親手灌藥灌了五天,莫說失憶,你本該喪失所有記憶成為癡呆稚子。聖藥絕不會出錯!隻是可笑啊,真可笑!”
她像想通了什麼,大笑幾聲,“我怎麼沒想通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打從一開始我們在回京路上襲擊侯府馬車那時就成了螳螂。既然柏月盈可以是假的,那一個失憶的柏若風是假的又有何奇怪?!”
“可恨我沒有早些認出你這個冒牌貨,”她話音一轉,恨恨道,“若是知曉,我就不會留下你,想把你藥成一具聽話的傀儡,而是早些,殺了你!”
柏若風沉默了,他說的‘恢複記憶’不過是在詐對方。女子如此篤定那‘聖藥’可以起作用讓人喪失記憶。他一時竟不知自己是如她所說的冒牌貨,還是因為那‘聖藥’隻抹去了他這輩子的記憶,他還有個上輩子。
柏若風不再多想,他手中用力,質問道,“少廢話,真正的柏月盈在何處?”
女子用氣聲答道,“死了。”她忽而裂開嘴,無聲笑了,“曝屍荒野。”
“妖女!你為何要殺了小姐?!”元伯已經被一件又一件超出他認知的事情驚得難以思考,少爺失憶,小姐是北越間諜假冒,還引賊入室,而今,真正的柏月盈似乎……
‘柏月盈’情緒平靜下來,巧笑倩兮,“不殺了她,我怎麼奪了她的身份入宮呢?”她妖媚動人的眼中閃過洶湧殺意,“可惜了,你們今日知道這些,不會改變一分一毫的結局。你們三個,今日都得死在這裡!”
話音剛落,她倏然扣住柏若風桎梏她的手一反,哢嚓聲響起,那怪力竟硬生生要折了他的小臂。
柏若風咬緊牙根,轉瞬匕首狠狠刺入女子鎖骨,女子痛呼一聲,忍著那劇痛甩開柏若風的小臂,拚儘全力拍了他一掌。
玄之又玄的內力轟的一聲傳入體內,柏若風頭回親身見識內力的厲害,就像被奇異的波動震懾內臟,四肢百骸都傳來劇痛。尤其前胸,尖銳的痛覺要令他暈過去。
綿軟的四肢不聽使喚了,怎麼努力都站不穩。他撐著身軀後退幾步,捂胸彎身單腿跪地,渾身發顫。再抬頭,眩暈不止間看見湧現的暗衛與這群賊寇戰在一起,不大的空地成了戰場。
刀光劍影中有人穿過戰場朝他奔來,劍光明亮,一劍刺入試圖對柏若風補刀的女子左心。
抬手想要殺了柏若風的女子含恨吐出血來,她勉力回身,看見身後方宥丞那張陰沉的俊臉,“又、是你。”
就是因為此人知道太多,還膽敢說破她的計劃,再想到前不久她派去盯梢柏若風的暗探被人除掉,她才懷疑到這人身上,想悄無聲息除了這人。
而柏若風意外發現消失的元伯,還想來探望,則是給她送來動手的機會。她故意讓人露出破綻,就為了尋個理由殺光這些時日柏若風帶回來的這些‘朋友’,好讓柏若風乖乖成為她的傀儡。
本來所有的計劃都那麼順利,到了這裡更不該出錯。一切就毀在這個男人身上。
“你究竟、是誰?”
一劍抽回,女子在柏若風身前晃了下,倒地而亡。
沒有得到答案,她死不瞑目,睜眼死死看著藍天。
方宥丞從她身上跨過去,扶起柏若風,“醒醒!”他著急扒開意識模糊的柏若風前襟,發現他胸口竟有個針孔在逐漸變紫發黑。再看柏若風,唇色逐漸變深。
這是中毒的征兆。
“就不該由著你,托大了!”方宥丞急道,要是他直接把人全殺光了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但他知道柏若風重親緣,不確定女子是否真的柏月盈時絕不會下手。他把人手臂拉上自己肩膀,一手攬腰一手托著膝蓋抱起,急忙去尋神醫陳無傷。
路過那女子屍體時,他頓了一下,喊來暗衛帶著那屍身跟上他。興許這女人身上有解藥。
“毒、他中了北越的三種毒……記憶缺失、神誌不清、身體孱弱……”
“……北越的聖藥前塵一夢……是聖女才有,他們走投無路,竟想用聖女做美人計蠱惑陛下……”
“……毒入心脈……難救……除非……”
零星的話語不成句子,傳入昏迷不醒的人耳中,柏若風從混沌中掙紮著睜開眼,對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你醒了?”方宥丞緊緊握著他右手,蹙眉著急道,“沒事的,我定會救你,我們一同去尋護國寺的明空大師。”
“明空、大師?”柏若風反應遲鈍,喃喃念著。
“對,你有印象?”
柏若風頭痛欲裂,他抬起顫抖的手捂著頭,卻不能減輕半分痛苦。
眼前閃過無數零碎畫麵,嬉笑怒罵間人影重重晃過。明空……他咬牙切齒,捏緊了方宥丞的手,“老、禿、驢!”
“你記得他?!”方宥丞又驚又喜又醋,“若風,你記得我是誰嗎?”
然而罵完人的柏若風沒有任何回應,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黑暗裡,柏若風的腦海裡出現了無數星光,那一粒又一粒星光裡有人影晃動,最初的那粒星光裡出現了明空大師的身影。
二十四年前,南曜北疆,正值六月晚夏,鎮北侯府喜得麟兒,府中歡聲笑語不斷。
本該遠在京都護國寺內的明空大師卻突兀出現在北疆,持杖孤身一人敲響了侯府大門。
他為孩子送上祝福,與繈褓中緊攥拳頭不哭也不鬨的嬰兒對視片刻,十分認真地對咕嘟嘟暢快喝酒大喜不已的鎮北候說,“稟侯爺,此子天生鳳命,身負一國未來,不能等閒養之。”
一語驚四座,鎮北侯手中的酒壇摔碎在地,侯夫人笑容僵在麵上,一時間房間裡沒人說話。鎮北候夫婦麵麵相覷間,都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某個字詞。
唯有當時三歲的侯府世子柏雲起拽著母親衣服,葡萄眼滴溜溜轉著,揚聲大膽問,“爹爹,什麼是鳳命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