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浪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木排似雨打浮萍不住飄搖,沈長清很快爬起來,艱難尋找著平衡,往五當家那邊走。
他推開徒弟想拽他的手,竟是縱身一躍徑直跳入水中!
“師尊——!”顏華池再也顧不上什麼暴露不暴露,他剛想追上去,才站起一半就被晃得半跪於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不甚結實的草繩在風濤裡搖搖欲墜,木頭上的裂縫越來越多,這木排——
要散架了!
“嗬——”顏華池低嘲一聲,陰氣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無數墨綠藤蔓自他軀殼破體而出,鋪天蓋地!
他一手扶著膝蓋,另一手抓住那些藤蔓,在那木排徹底繃不住了的前一刻加固好了它,用沒刺的藤條把眾人牢牢捆在木排上!
帶刺的那些被他用力紮進山壁堅硬岩石裡,他在夾道中生生織了張黑網,又用那藤蔓做成的網在如此劇烈的風浪裡固定住了木排!
與此同時,另一半柔軟的藤蔓在水下肆掠,追尋著沈長清的蹤影。
那水底下怪石嶙峋,鋒利的石塊一個不慎便能劃破大片皮膚!
河裡暗流洶湧,河麵波濤滾滾,狂風攪動著河水,其中凶險可想而知!
水裡黝黑一片,看不清裡麵情形,風把一切氣息都吹散,鼻尖捕捉不到血腥味。
他心裡沒底,一陣一陣地發著慌,胸口酸悶異常,藤蔓遍尋不到沈長清蹤跡。
“又是這樣!”顏華池忽然提高了音量,更多的陰氣在彙聚,他全然不顧自己,任藤蔓瘋長。
那些陰藤從他身體各處鑽出,一個個血洞淌著鮮紅的液體,血液順著藤蔓滴落水中。
“為什麼你就不能想想自己,哪怕隻有一次!”
在暴風中,他卻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關係,沒關係,你等著,等著我來抓你。”
“師尊啊…”他笑得病態,“徒兒再也不給你機會溜走了……”
他好像是瘋了,夢話一般囈語,“再也不給了……”
他輕輕一跳,夜色裡,不見他蹤影。
直到顏華池完全沉入水中,謝三財才從震驚裡回過神。
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老二如此恐怖的表情!
他被捆著,動彈不得,背後涼颼颼的。
他知道,那不是因為濕透了衣的河水,是因為看見顏華池方才那笑容而冒出的冷汗!
毛骨悚然!汗毛在一瞬間倒立,雞皮疙瘩爬滿了脖子和臉!
水底下,沈長清目標明確,已經遊得有些遠了。
四當家的雙腿癱瘓沒法遊泳,他若不救他的話,他一定會淹死的。
風浪並不能對他造成太大影響,但水下光線實在太暗,他憑借天目鎖定四當家的位置,卻難免會因為撞到亂石而影響速度。
他磕磕絆絆遊過去,才看見四當家竟然一點都不掙紮,仿佛早就認了命。
四當家閉著眼睛,頭巾不知被卷到了哪裡,他青絲散開,張著雙臂慢慢沉下去。
好像從來沒有期待過會有誰來救他一般。
沈長清隻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好像曾經也有過一個什麼人,在那扶褚山上黑色的大海裡,放棄了掙紮。
山上怎麼會有海呢?他從來不記得扶褚山還有什麼彆的人來過。
就像那個時候,陽光照不進深海,沈長清看不清那人的麵容。
但他堅定不移握住那人的手,要把那人從水裡帶出來。
他好像是失敗了。
陰冷的海水必須有人坐鎮。
於是,他替那人留在了海底,用力把那人推了出去。
“你是極凶,你是苦難眾生彙聚的怨念,你從誕生那一刻起,除了黑暗便再沒有見過彆的顏色”,他聲音輕輕,“但那不是你的錯,那怎麼會是你的錯呢……”
“去投胎吧,去輪回,去真正活一世”,他很輕柔地摸摸那人頭頂,“去看看人間的煙火色。”
沈長清神色有些落寞,他隻能想起一些混亂的碎片。
他不再多想,隻一如當年那般伸手要去拉四當家。
忽然間,昏暗裡有什麼東西纏住他的腰,那東西被人用力一扯,沈長清便飛速向後遠離,而另一根同樣的東西繞上四當家的腳踝,猛地將其甩出水麵。
有人抱住他,即便在水裡他也能清晰聽到那人的聲音。
“明知道我會怕”,那人聲音低啞,“你怎麼狠心留我一個人。”
“師尊…乖…說你錯了……”那人的手越收越緊,仿佛他若不說,那人便要活活勒死他。
那人的嗓音不是一般瘋。
沈長清想,這不應該,怎麼會這樣呢?
那人吐了個水泡泡在他耳邊,張口咬他耳垂,步步緊逼,“聽話……說你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