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笑眯眯的,看著憨態可掬,謝淮驍以前總笑他像辰陽宮散養的那些橘貓兒,但現在他是笑不出來了。
關寧不會專門出來跑這種腿,他在這裡,那宋青梧自然也在這裡。
不過他的出現倒是讓掌櫃被救了一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節店裡人手不夠,今天就我一個,招待不周,還請大人多擔待。”掌櫃連忙走過去想要將關寧迎進來,邊快走邊問,“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關寧笑了笑,不答他,而是後退了一步,讓後頭那人先進了屋。
宋青梧今天穿著從謝淮驍那裡順來的狐裘,領口處的一圈雪白長絨毛托得他無端清貴,裡麵是月牙白的長衫,腰間那條金鑲玉腰帶墜了一塊和田玉做的雕龍玉佩。
他徑直朝謝淮驍走過去,掌櫃沒能看得清那花紋。
謝康朝他鞠躬行禮,謝淮驍則隻是站起來,抬手作揖打了招呼:“宋大人今天也有閒來逛鋪子?”
宋是國姓,但開朝皇帝並未下旨讓百姓避諱,因此不見得每一個姓宋的都能和皇室扯上關係。
更何況,像來人這般年紀的王公貴族,隻有安寧和遠寧兩位公主,再之外,便是太和殿正大光明匾下龍椅上坐著的那位。
掌櫃是無論如何也不覺得陛下會來他這個鋪子,他的貨再好,也比不上宮裡頭的那些寶貝。
關寧曉得自家主子就是來看看世子爺,自然要替他著想,吩咐管事說:“我跟你去看看,先挑一遍,撿最好的來給兩位主子過眼。”
又對謝康招手:“康哥兒也來。”
謝康看了一眼謝淮驍。
謝淮驍點了點頭,說:“去吧,撿貴的。”
宋青梧在謝康原本的位置落座,聽到他的話,禁不住笑了笑。
謝康這才跟著關寧和掌櫃一起去庫房,走前還仔細關上了門,免得再有人進來打擾。
門關上後,屋裡安靜了一會兒,謝淮驍就不太憋得住了。
若是他一個人,或者和謝康、鐘石青、甚至是關寧公公在一個屋子裡獨處,他一直不說話都耐得住。
但宋青梧不行。
宋青梧在的時候,謝淮驍便覺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像被人一直盯著,哪怕說說話也好,談公務也行,太安靜反而讓他靜不下心。
“你——”
“陛下——”
兩人同時開口,看向對方,同時看見對方眼裡詫異的自己。
“陛下先問吧。”謝淮驍莞爾,替他取了乾淨的杯子新倒了茶,“是想問臣何事?”
他心裡大致都猜得到,無非都是戶部年後的安排,整一年裡的預算都需要去禦前彙報一遍,再呈上太和殿,百官一起論出最後的結果。
那之前,謝淮驍都是先去宮裡單獨和宋青梧列一列的。
隻是今年正巧在這時碰上,謝淮驍覺得按宋青梧那個性子,多半都是這件事。
宋青梧接過謝淮驍遞來的杯子,雙手捧著,清透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說:“剛才在門外聽了一點,謝大人是不喜歡彆人說你好看?”
謝淮驍愣怔,他對他的這個問題毫無準備:“……倒也沒這回事。”
“那或許是隔著一扇門,聽不太清晰,剛才聽你的語氣,好像那掌櫃得罪你很了。”宋青梧淡淡笑了笑,說,“若是不喜歡,也可以同朕說,都禁了便是。”
謝淮驍悻悻笑道:“那也是彆人謀生的法子,隻要彆太過分,就隨他去吧。”
“這樣。”宋青梧點了點頭,似乎因為他的答複而鬆下一口氣,嘴角的弧度更加軟和,不見在彆人眼裡的威儀,“本想著若是你當真不喜歡,朕應該鄭重向你道歉的。”
謝淮驍更是莫名:“陛下,這又從何說起?”
“那會兒我總喜歡看你,你被我看煩了,拿手把我的頭扭到一邊去讓我彆煩,但我不聽,又扭回去,你就說我黏在你身上撕也撕不掉。”宋青梧說,望向窗外小院,那叢翠竹被風吹得沙沙響,“年紀小不懂事,但長大了該明理,剛才在門外,覺得應該是特彆讓你煩,可是你不好同我說。”
謝淮驍深呼吸,緩和了一下忽然不太靈敏的腦筋。
上峰太能記事,好也不好,若都是記的公務相關,謝淮驍當然歡喜,可偏偏記的都是陳芝麻爛穀子他可能不小心得罪了他的事,這就不好了。
“陛下——”謝淮驍斟酌著用詞,不能開罪他,“臣那時也小,麵皮薄,您那樣看我,多多少少會覺得羞澀。”
個屁。
他這輩子就不知道羞澀二字要如何寫。
宋青梧了解他,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真一些,謝淮驍故意做出難為情的模樣,眸光流轉,宋青梧覺得太燙。
藏在發裡的耳尖驀的紅了。
宋青梧說:“……朕也是如此,看你的時候總會覺得羞意湧來,卻總是忍不住想再看看,或許覺得看習慣了就好了。”
謝淮驍看著宋青梧閃爍的目光,心裡慢慢浮起不妙的念頭。
見鬼,為了讓自己安心覺得那番解釋起了效,宋青梧竟然也會撒這種漏洞百出的謊。
一時間,屋裡安靜到聞可落針,謝淮驍覺得難捱,宋青梧也如坐針氈。
宋青梧正想開口詢問謝淮驍的意思,話才剛到唇邊,關寧在外頭篤篤篤敲響了門。
關寧清了清嗓,問:“主子,東西都挑好了,現在方便送進來麼?”
宋青梧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緊,喑啞說:“……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