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卷似的朱紅色宮牆在謝淮驍身後鋪開,青橙的飛簷裝裱了框,發頂金鑲玉的冠簪、和身上的荷花銀線暗紋一起被鍍上繾綣的淺金,君子溫潤,他是落在畫卷上的一捧雪。
撲簌簌地,朝宋青梧落來。
宋青梧攥緊的拳又緩緩鬆開,冷白掌心留下用力的紅痕,情不自禁的,朝謝淮驍的方向邁出去了半步。
“謝先生!”
宋峋嗖地一下從宋青梧腿邊竄過去,帶起的一陣風吹起他的袍邊,宋青梧頓住,看著宋峋朝謝淮驍撲了過去。
謝淮驍的長袍裙邊也被他漾了起來。
宋峋心裡急切,但還記得謝淮驍是大病初愈,到他跟前便刹住了腳,揚起臉問:“謝先生,您病好了嗎?”
一雙眼直溜溜地看著謝淮驍,看他的臉紅不紅潤,嘴唇有沒有血色。
這是昨天宋知雨請張致和到家裡來給兒女請平安脈時,宋峋向張致和請教的,一字一句都記在心裡,這會兒全用出來,認認真真地看。
謝淮驍是教他算術的先生,雖然隻是稍稍空閒的時候才來給他上課,但宋峋還是最喜歡他。
謝淮驍彎腰揉了揉他的頭,說:“謝謝峋兒,先生好全了。”
說完,謝淮驍直起身,宋青梧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臣給陛下請安。”謝淮驍向他行禮,“今日要來叨擾您和安寧公主一家團年了。”
宋青梧不願意他說這些,可除了這些,兩人之間很難再有彆的話可以言語,便點了點頭,讓他平身。
時辰還早,宋青梧讓關寧在辰陽宮的中堂裡擺了茶水點心,宋知雨沒有出來迎謝淮驍,在那裡的桌邊吃著宋峋給剝的瓜子。
見到謝淮驍來,眉眼挑了挑,打趣說:“謝大人今天穿得這麼隆重,是要去見哪家小姑娘?”
她是故意的,說完還看了一眼宋青梧的臉色,果然見到他臉上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緊張。
宋青梧自是也知道謝淮驍穿得隆重,上一次是為了在萬寶閣鎮場子,那今天呢。
他尚且不會自作多情去推測謝淮驍是為了來見自己才如此,但更明白謝淮驍更不會為了去見其他人而如此。
拋開皇帝的身份,他在謝淮驍的心裡,並不比旁人重,卻又幸好是皇帝的身份,他在謝淮驍那兒,總能占個特殊。
宋青梧臉上的不自然很短暫,片刻後便又自若了起來,若非宋知雨早早等著,怕當真要錯過。
算上謝康,他們四人算是竹馬青梅,宋知雨年歲最長,比謝淮驍大兩歲,再來便是謝康,宋青梧排在了最後頭。
掐頭去尾,二二又二二,倒是差得正正好。
故而,謝淮驍並不會將宋知雨的打趣放在心裡,即便如今他和宋青梧比過去生分,但和宋知雨又是另一回事。
“公主莫要這般說。”謝淮驍笑了笑,辰陽宮各處的屋子都點著地龍,他甫一進來便將狐裘脫了,隨手一遞,被人接了過去,“哪家姑娘舍得自己跟了我。”
謝淮驍隻是隨手遞過去的狐裘,覺得當是康哥兒接了,見到宋知雨愣怔的表情,才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謝康沒有進殿,狐裘被宋青梧搭在了手腕上。
“陛下——”
宋青梧將狐裘蓋給了宋峋,七歲少年的個頭隻勉強到了他的大腿處,小小一隻,被他這番籠下去,幾乎要將宋峋藏住了:“乖峋兒,拿去,替你先生放起來。”
宋峋將自己的頭從狐裘裡扒拉出來,乖乖巧巧說了好,噔噔噔跑去置衣的那邊。
這會兒,宋青梧才轉過臉看向謝淮驍,問:“謝愛卿可是有事要說?”
謝淮驍:“……臣無事。”
“那便坐吧。”宋青梧說,“今天請愛卿來是進宮裡做客,不必拘束那些繁禮,自在些便可。”
謝淮驍點了點頭,應了好,桌子本就沒有擺大的出來,恰好夠三人的,宋知雨挑了上首位置的左邊,謝淮驍自然也就落在右側。
宋青梧垂下眼,手背在身後,指腹交錯撚了撚,似乎在延長方才在狐裘裡碰到的帶著梅香的體溫。
宋峋這會兒放好了謝淮驍的衣裳,又跑了回來,他人不大,占不了多少空間,位置便安在了謝淮驍和宋知雨之間。
他拍拍宋知雨的手臂,說:“娘,周嬤嬤呢,我想給先生看我的課業。”
宋知雨點了點他的額心,頗有些無語,說:“你皇舅舅請你進宮裡來玩,怎麼還惦記著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