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峋癟了癟嘴,說:“先生恰好在嘛,春休前布置的課業裡頭有幾處峋兒看不懂,今天又是春休最後一天,今天不看,明日就要被先生打板子了。”
說完,宋知雨的視線落在了謝淮驍身上。
謝淮驍正端起茶杯,宋知雨冷冷地視線掃過來,差些灑了茶,宋青梧抬手虛虛扶了扶他。
謝淮驍不曾察覺他的動作,這會兒滿心都是冤枉,說:“公主,峋兒說的先生可不是臣。”
宋峋口中先生來先生去,沒有哪一個是他。
從仕的那些個考試,不考算術不說,尋常人家給孩子念書也不會學這些,偏宋知雨是個例外,她不想宋峋做個隻知讀書的死腦筋,怕宋峋學彎酸了,便去請了謝淮驍來教他算賬。
一開始找來,確實說的是算賬,說沾些紅塵世俗氣,更有人樣。
且信誓旦旦,和謝淮驍論了幾句,世上最沾紅塵俗氣的,不外呼銀錢與情愛。
宋峋還小,情愛尚早,那便好好摸摸銀錢。
但謝淮驍哪能真聽,要教便需得認真一些,更何況,宋知雨特彆實誠地抬了兩箱金子來,不說旁的,就算隻看在金子的份上,他也得拿出誠意。
啟蒙是謝淮驍自己編的冊子,覺得宋峋學得差不多後,便開始教他《九章算術》[1]。
不過因為宋峋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宮裡學旁的,謝淮驍又忙,故而到現在一年多,也才學了一章的內容。
他也隻在春休前檢查了宋峋的學習情況,覺得沒問題後,便沒另外布置課業。
更不可能讓宋峋吃戒尺。
宋知雨聽了他的話,兩眼一翻,說:“誰曉得呢,本宮才不信。”
宋峋幫謝淮驍說話,小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看著他娘親說:“謝先生沒有給峋兒布置課業,也沒有用戒尺打過峋兒的手心。”
宋青梧也看她,說:“峋兒大了,即便真挨了罰,皇姐也不可不由分說便去責怪他的先生,錯便是錯,再護著也變不成好。”
宋知雨放下手裡的瓜子,輕哼了一聲,說:“你們三個才是一家人,峋兒,娘親將你送給皇舅舅了,以後天天住在辰陽宮,想見你謝先生的時候,當即就能見著,如何?”
宋峋頓了頓,烏黑的眼睛忽的亮了亮。
再教養得乖巧的小孩也還是小孩,每回宋峋來辰陽宮,這兒的宮人事事都會順著他,更彆說他外祖母的允安宮,宋峋過去更是要風便是風,要雨便是雨。
知道娘親在鬨他,但多多少少,宋峋心裡是有一些期待的。
但見到宋知雨的眼神,宋峋便飛快搖頭,說:“不的,峋兒要回家陪娘親。”
宋知雨滿意地笑了笑,可不待她的笑多掛一會兒,又聽見宋峋問宋青梧:“舅舅,在辰陽宮,真的可以天天見到謝先生麼?謝先生也住這裡?”
謝淮驍連忙說:“當然不是。”
他可不敢等宋青梧說些什麼,他願意逗宋峋是他的事,但謝淮驍不願,比起住進辰陽宮,他更願意天天睡戶部的值房。
宋峋又看向他,問:“可林先生說,謝先生日日下了朝都要忙許多公務,夜深了才能歸家,不可以直接住在舅舅這裡麼?能休息得好些。”
小孩子單純,童言無忌,對他來說,在座的三人都是他極親近的人,親近之人住在一起,那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謝淮驍知他口中的林先生並非林海潮,而是林海潮的獨子林閒,前年中的狀元,如今在翰林院,倒是合適當宋峋的先生。
唯一不好的是,那人除了學問學得好外,其他地方顯得散漫了一些,下了值愛去茶樓酒館聽閒書,逗鳥弄花,自覺得了趣的,連小孩兒麵前也要說上一回。
不過倒是同謝淮驍挺合得來,謝淮驍來雁都在宮裡陪學聽林海潮的課時,林閒在外頭山裡書院念書,前年之前,他們見麵的機會不多,但每一回都很儘興。
謝淮驍想想林閒那張嘴,心裡抽了抽,說:“夫妻才會住在一起,峋兒想想父親和娘親,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宋峋又想了想,點了點頭,似乎確實是這樣。
“陛下自然是要和他的妻一起住的。”謝淮驍說,莞爾一笑如冬日旭陽裡吹過的暖風,“你舅舅的妻,如何能是先生呢。”
宋知雨看了一眼宋青梧。
宋青梧正端了茶掀開蓋到了麵前,水汽蒙蒙擋住了他的眼,熱氣氤氳,裡頭反而荒蕪。
暖風輕撫過了門前,卻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