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確實,而且沒救了(2 / 2)

與君同 海鹽檸檬撻 5195 字 8個月前

但是……

謝樽轉頭,望向了遠處的長安城。

即使今上的手段說不上精妙,但天下世家強盛,又日益腐朽,寒門百姓無立足之地,是他輕徭薄賦,開科舉,獎軍功,又設鏢局民驛,通天下商路,使新芽在淤泥中生長。

僅憑這一點,他就無法做到完全平靜的旁觀這一切。

況且齊王在他看來,並非明主。

葉安注意到謝樽顫動的眼睫,隻需一眼他就能想到謝樽在想什麼,但他並不打算支持這些不安分的想法。玉印塔山明水秀,可保謝樽一世無虞,他並不想謝樽參與進些是是非非之中。

“你出去一趟,心倒是野了不少。”

“師父是知道我是什麼性子的。”謝樽將棋子放下,笑著蹭到了葉安身邊坐下抱住了葉安一隻手臂,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師父,你買銀耳了嗎?我想吃銀耳羹,好久沒吃上了,帶著奉君不好住店,我可是風餐露宿好幾個月呢。”

聞言葉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他伸手揉了揉謝樽的頭,狀似無奈道:

“行,早知道你有這一出,早就準備好了。”

玉印塔裡的日子與從前一樣按部就班,練武與讀書循環往複,謝樽閒時會倚欄看看山下林濤翻滾,群鳥高飛,看著時間在此緩緩流動。

這些天謝樽一直心神不寧,心中莫名翻湧的焦躁總是讓他難以靜心,不說讀書練武,就連許奉君想拉他去山中打獵他都提不起興致了。

眨眼七日已過,如葉安所言,蕭雲樓未至,齊王便已兵臨城下。

站在玉印塔頂遠眺,可以看見夜晚的長安城如同一葉綴滿燭火的夜行小舟,漂浮在黑沉沉的水麵上。

而再往東看,又能看見到密布的軍帳與其間星星點點的篝火,那是齊王的營地。

謝樽不知道齊王打算什麼時候攻城,但即便相隔數十裡,他也能感受到那邊逐漸緊張粘稠的氣氛。

天放晴了幾日,此時又開始聚起了陰雲。

齊王帳內燭火昏暗,趙磬銀甲未卸,皮膚被風吹得皴裂,眉目冷肅,滿身血氣。

他看完士兵遞上的信紙,皺眉道:“王爺,探子來報,王季生已經出城往荊州去了。”

“跳梁小醜罷了,不必管他。”

說話的人身材高大,斜靠在榻上半闔著眼,他劍眉星目,鬢邊已生華發,手中輕撫著一把劍格雕著睚眥首紋的長劍。

齊王陸擎洲,年少即遠赴雁門鎮守邊疆,數十年來戰功無數。

“蕭雲樓如何?”陸擎洲坐直了些,將劍橫在了膝前。

趙磬手中不斷翻看著近日送來的軍報,聞聲應道:

“應是剛入涼州。”寫著蕭雲樓進入甘州地界的信今早剛到,落下的時間已經是三天前。

嶽家那群廢物能撐兩天已是極限,而蕭雲樓悍勇無匹,此時那甘州守將的腦袋應當早就離了脖子。

“嗯。”

陸擎洲手中的寶劍被拔出幾分,霎時寒光傾瀉,他看著劍刃映射的虛影,腦中不斷思考著現下的狀況。

他並不想和蕭雲樓對上,蕭雲樓出身庶族,靠著軍功一步步爬到大將軍的位置,實力不可小覷。

況且他此次的目的不止是奪下皇位,亦想將王家一脈一網打儘,若是在奪位時折損過多,意外便宜了王季生可就麻煩了。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便攻城吧。”

“是,臣這就去整軍待戰。”

“等等。”陸擎洲叫住了已經起身的趙磬,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逝。

“再等等,入了寅時再去吧。”陸擎洲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霎時輕如雲絮,與剛才截然不同。

趙磬看著陸擎洲不停撫摸手中的長劍,也隱隱猜到了陸擎洲此刻在想些什麼,他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嘴唇開開合合半天,還是沒吐出半個字。

燭火微晃,照在劍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陸擎洲看著它,眼神漸漸變得虛幻飄忽。

“叔玉,快三十年了……”陸擎洲輕聲喚著趙磬的字,這般叫法,瞬間將兩人拉入了那段已然褪色的回憶。

“這把劍是當年本王第一次出征時皇兄親手所贈送。”

“皇兄還親手在劍首上刻了‘平安’二字,那時本王還未及冠。”

“對了,我記得那時候你也在,皇兄還送了你一麵護心鏡。”

趙磬看著陸擎洲,覺得心口死死壓了一塊重石,呆愣半晌顫聲開口道:“是,陛下說隻要臣心口還有半點溫度,就要護在王爺身前,保王爺平安歸來。”

陸擎洲沒回話,似是沒想到當年的場景不止他一人記得,亦不止他一人曆曆在目。那些泛黃的記憶不可避免地又在腦中漸漸清晰,勾起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總是想回到當年,皇兄仍是太子的時光。那時他們尚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沒有猜忌嫌隙,無憂無慮地一同長大,不似如今,眾人星離雨散,再見時也已麵目全非。

“二十餘年如一夢……”一聲歎息在賬內隻停留了一瞬,便消散無蹤。

帳中寂靜,劍刃反射出來的寒光漸漸模糊,陸擎洲眨了眨眼,把眼框泛起的濕潤給逼了回去。

趙磬想要開口安慰,喉嚨卻像被堵了棉花似的吐不出半個字。

“王爺……”他剛吐出兩字,就被帳外傳來的更鼓聲打斷。

更鼓聲如同飛馳的利箭,瞬間劃破了帳中的寂靜,又刺穿陸擎洲的心臟。

陸擎洲回過神來,神情也淡漠了下去,眸中一片寒涼好似劍光,他手下一動,長劍猛然入鞘,被重重地放在了案上。

事已至此,再無半分回旋的餘地,少年時的情誼被磋磨殆儘,是非對錯已無需再論。

“寅時了,去吧。”

“……”趙磬沉默一瞬,隨即起身麵對陸擎洲拱手道,“是!”

半盞茶後,蒼茫而遼遠的號角聲響徹蒼穹,昭告著戰爭即將開始,舉目望去,天邊濃雲翻滾,初升的單薄日光隱隱透過層雲,為銀甲染上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