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時生日在二月末,28號。下了幾天雪,那天隻剩雪後的暖意。
“蛋糕先留著,上完課吃,呐,其他的也都留著,現在時候不太合適……”
冉時一笑,“要送什麼?先說我可是很挑的。”
“挑也要收,不然我以後哪還敢送。”
一路談笑著進了教室,專業課不像其他大課幾個班在一個教室上,班上人員相對少,也都是最熟悉的一批。
“第五排吧,不太想坐前麵了。”程雨生看著滿教室空桌提議說。
冉時拍了把他的肩,“誰說要和你一起坐了。”
“……”程雨生無奈,“行啊冉小時。”
“我沒——嗯?”冉時轉頭,是何流。
此刻何流正拿著一個墨藍色精致禮盒,見他看過來了才笑道:“咳,這我高中同學送的,她聽說你過生日托我轉交。”
“那個……”
程雨生看熱鬨不嫌事大,抓著他手臂搭上禮盒,“人家一點心意,哎收了吧,還有粉色信封呢,要不——”
他迅速扒下冉時的手,對著何同學笑得“慈祥”,“何流,丫添堵呢。”
何流收回禮盒,“沒辦法,女孩子總不好拒絕,唉……程雨生,剛看你挺樂意的,還以為你們內部不和呢嘿嘿。”
“滾滾。”
“又不是給你,滾滾。”
他又對著正因為他倆扯皮而感覺丟麵子的冉時說:“禮物要不要收,信我還過去。我之前跟她解釋幾小時,她非說是一群女生在瞎磕cp,連老實人的話也不信,世態炎涼……”
冉時還是接過東西打量了兩下,然後問:“她是哪個專業的?”
“你不會要去找她吧?聽我的,你去了就解釋不清了。”又衝程雨生擠眉弄眼,“喂,阻止一下啊。”
程雨生正想對人一頓伺候,一聲不和諧的話就冒了出來,“夠了吧,不嫌膈應人嗎。”
冉時承認,這位同學一開口他就後悔了。他到底怎麼了會去相信徐洋出的餿主意……
在他說完前半句,程雨生以為是幾人聲音大了吵到人了,下意識想道歉,接著那人下一句就是“膈應人”。他之前被迫公開出過櫃,班裡知道的早見怪不怪了。
程雨生的事在班上曝光好久了,或者說不是班上,整個法學院,乃至其他院係都知道個大概,這也是他敢像那些異形情侶一樣明目張膽的原因之一。
他沒管冉時拉著,徑直走向最後一排,“楊樺,你說清楚點。如果是我冒犯你了,我下次不在你麵前晃悠,怎麼著‘膈應’你了?再說我在講台那,你在最後排,這聲音怎麼就往你耳朵裡鑽了?”
然而楊樺就跟沒說過話一樣安安靜靜,不動如山地在那摘抄一本書的句子,連頭也不抬。
程雨生對這人沒什麼印象,他總是坐在最後一排,上課也不會主動答問,隻是偶爾會注意到他如果被點名了也能答的對,老師的評價也是中規中矩。
何流來把人拉走,小聲說:“哎哥,哥,算了算了,人可能就不太會說話而已,莫氣莫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程雨生平時溫和慣了,一時讓人忘了他也是會生氣的。
冉時在心裡罵了自己不下二十遍。徐洋出餿主意是有錯,但他接受這個餿主意並且還實行更是有病。
他站在楊樺桌前躊躇一會兒,還沒開口,對方卻說:“各取所需,我沒什麼。”
很小聲,但聲音是那種一聽就會讓人安心下來的調調。
正想再說什麼,廣播卻湊巧地響著音樂,快要上課了。於是他隻得歉意地一笑,雖然人沒看到。
“《白夜行》麼?我也很喜歡。”
他一下對這個人有了絲模糊的印象,不過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冉時轉回程雨生坐的第五排,輕彈他的發梢,“氣什麼,我都沒氣。”
程雨生扭頭,語氣彆彆扭扭,“就是因為帶上你了我才氣。他說我就算了,又不會掉塊肉,但他偏偏在今天在這瞎嘴你。而且你看,隔這麼遠呢,明顯故意找茬,我還不氣那我就真的是沒有情緒了。”
“這樣嗎,不允許彆人說我的不好……?”
程雨生突然捂住他的嘴,“你彆亂說,這不叫不好。都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了,思想開放點,咱兩在一起是什麼壞事嗎,以後一起工作,還不用為養小孩而折壽,不挺好的。”
知道是在教室,他也隻是象征性地捂了下,然後轉頭看了眼後方,楊樺正收拾著課上要用的書籍。
“膈應死他,下次他在我旁邊我還玩親親抱抱舉高高呢!”
“……彆‘呢’,很怪。”
“是呢。”何流笑嘻嘻地湊過來,“冉哥,禮物你要不要啊?”
冉時有些頭疼,“要,把她微信給我吧,轉賬。”
何流“嘖”了聲,“彆了,好傷人家的心。”
然而他還是拿了出來,“記得說不是我的鍋,please!”
冉時拿著小盒子找了個座位,也是最後一排,於是他把盒子給了楊樺,然後坐下打開手機發消息。
【心如止水:謝謝,還有抱歉】
楊樺手機靜著音,於是沒理,桌邊的盒子也好像沒看到。一會兒後他抬起頭,任課教師也恰好進來,他便收起了盒子。
然後打字回複。
【Way:……】
事情起因大概要追溯到三天前的晚上。
徐洋撤回了發給程雨生的消息,轉來對冉時輸出,最後說“剛確立關係的小情侶關係都不太穩定吧,這樣”。
【一米陽光:找個人表示一下對你,是的,你,的不滿,對方肯定會生氣,生氣代表在意,並且這是由彆人挑起的,所以你們的感情不會有嫌隙,反而更進一步
一米陽光:信我,好歹哥也是馳騁情場的男人
一米陽光:我有兩屆女朋友都用這種方法氣我,還說我一點也不關心她……
一米陽光:冤死了,我那不是情竇初開沒懂嗎!現在有經驗了,遂傳之
心如止水:……你猜你怎麼分手的 】
雖然嘲諷了一遍,但戀愛的功能之一就是智商值持續走低,於是冉時腦子一熱在班群裡加了一句話沒說過的同學。
當然還有點鬼使神差的意思——名字實在熟悉。但由於自己不太喜歡沒必要的社交,認識的人過不久就會沒印象,於是又有了——
【心如止水:我是“南大2019級法學院法學1班”的“冉時”。
Way:我們已經是好友了,一起來聊天吧!
心如止水:楊樺同學晚上好,在嗎】
楊樺同學很想說不在。
【Way:在[微笑.JPG]。】
冉時看著這個微笑有些遲疑,想著要不要換個人,最後他還是繼續聊了下去。
【心如止水:我有點小事情,你可以幫個忙嗎
Way:不免費。
心如止水:[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Way:……你說。】
冉時把徐洋的話簡化了一下,對方發了個“?”又補了句“知道了。”,兩人的聊天暫時終止。
冉時覺得和他聊天莫名有些累,點進朋友圈是三天可見,頭像是鋼琴一角,除了ID之外沒一點意思。
不過頭像似乎不是網圖,角落還有出鏡的半隻手。冉時不懂這些,但是莫名想起了什麼。
高二那會兒的一個冬夜。
在那之前他又查到了有關於冉纖一事的蛛絲馬跡,於是曠了一周的課跑到薊城,在一個下雪的晚上站在一所私立高中的門口。門衛在那看著校慶節目的直播,一個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著“這架鋼琴我們不吃不喝半輩子可能買得起半個哈哈哈”。
因為冷,冉時聽兩個門衛在那嘮一架鋼琴竟然還聽投入了,也或許是因為當時門衛給他塞了個灌著熱水的瓶子,他就對鋼琴有了絲記憶。
手機又響起,對方彈了消息過來:我其實不討厭這一群體。也不能這麼說,都是普通人,我也沒什麼討厭的。
冉時的疑惑被暫時放下,然後突然覺得和他聊天也不麻煩了。
【心如止水:哪樣都挺好的
Way:我能問一下為什麼找我嗎?
心如止水:因為不熟
Way:哦好。
心如止水:不是不免費?】
楊樺沒回複了,他原本隻是想拒絕,但說不出口,可他忘記對方是個有能力霍霍的主了。
[一個聯係人發來消息。]
點過去,是沒備注的聯係人,但是知道是誰。加了三次,刪了兩次,頭像是拍他寫的藝術字體句子。
【是玗:哥,什麼時候放假?
是玗:我想去找你……上周區聯考我拿前三了,還想你給我慶祝呢
是玗:哥?哥?星河哥?星河哥星河哥哥,哥哥?
Way:我在。
是玗:我知道,但我不給你發消息你肯定也不會給我發
是玗:要改
是玗:追人需要不要臉,你看你秒回我消息了
Way:剛好在線。
Way:不要在其他人麵前喊那個。
是玗:哦……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現在的名字和你一點也不搭,我喜歡以前的
Way:嗯。明天下午沒有課,有時間。
是玗:好耶
是玗:[煙花.JPG]】
下午的課排滿了,最後一節課上完天已經半黑。
春寒料峭,似乎還有雪後的涼,風一吹卻不刮人了。前操場有人圍著小跑鍛煉,多得是剛下課手挽手談笑的小情侶,鶴發鬆姿的老教授悠哉地穿梭於人群,兩人也擠著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