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熄了燈,程雨生輕聲道:“睡吧。”
黑夜裡,冉時睜著眼安靜躺著,好一會兒後他轉了個身背對著程雨生,再安然地閉上眼,“晚安。”
他以為程雨生早睡著了,畢竟這幾天這人還是很忙的,然而程雨生的生物鐘根本沒到點。
感受到冉時不自覺地離自己遠了些,他也默不作聲,隻是在心裡同樣回了句“晚安”,然後在混亂的思緒裡睡過去。
程雨生第二天很早就到了律所,除了久違的親密接觸讓他有點不適之外,他今天也有自己的事要辦。
十點鐘開庭,他坐在茶水間的桌前不知道多少次在那整理證據材料,內心焦躁不安。
算上本科期間旁聽以及各種事情,他進法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會像個愣頭青一樣四處亂撞,但這還是第一次站上辯護律師席那邊。
另外他還跟冉時拍胸脯表示,這隻是個小事情。莽莽撞撞急於在愛人麵前表現自己,程雨生覺得自己簡直戀愛腦。
整理完材料他又環顧四周,所有人按部就班做著自己的事。
程雨生低下頭去理自己的衣服,想著不能讓彆人笑話了去,畢竟帶自己當然人可是一位極具聲望的大律師。
其實在知道嚴新亭點名要自己的時候,程雨生本人也是懵的。他那會兒把自己沉入低穀,做事循著規矩,甚至是死板,好多人都覺得程雨生早就迷路了,他要乾什麼他自己估計都不知道。
一開始程雨生以為是自己教授推薦的,畢竟他在業界也是老前輩了,給自己的學生找棵大樹那還不簡單?
結果後來教授跟他開起玩笑時才說,是嚴新亭主動來挖人的,看樣子對他的期望還不小。
程雨生是一個一旦有人在自己身上押寶就做不到安心擺爛的人,加上他人的確也聰慧,一在讀研究生直接哢哢亂殺,超過了他學長學姐在這個時候做到的成就。
也就剛剛進入律所幾個月吧,程雨生都快習慣這種隻需要朝著一個方向前進的生活了,冉時又回來了,他再一次的,把自己變回了“程雨生”。
“小程?”
程雨生猛地抬頭,嚴新亭正捧著杯咖啡站在自己旁邊,程雨生趕緊讓座,“嚴律,抱歉抱歉,您坐!”
嚴新亭並不是那種和後輩有距離感的人,隻是身上的精英範還是讓程雨生有些時候有些不太適應。
嚴新亭沒讓他站起,自己彎腰看了眼桌上的東西,了然道:“才七點多,不著急,就跟平時你看你那些師哥師姐是一樣的,他們就很誌在必得,是吧?”
程雨生“哈哈”兩聲,“是,是,我就是有點小緊張,一點點。”
律所跟南大是校企合作關係,因此一半的人都是直接從他們學校招來的,即使自己現在比起當年的學長學姐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也比不上人家經驗老道啊!
“沒事,我第一次都是一二十年前的時候了,那會兒比起你還差遠了。”
他毫不介意地坐下跟程雨生挨在一塊兒,放下手上的咖啡後又貼近些,然後一手貼上程雨生後背,“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你說呢……?”
那隻手開始摩挲起來,程雨生又不是什麼單純小孩,自然意識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但他不敢相信,嚴新亭應該是個幽默風趣,專業知識過硬的人,而不是現在這個做著不明意義動作的中年男人。
在嚴新亭的手即將摸到他腰部的時候,程雨生“噌”一下起身要離開,“嚴律 我去一趟洗手間。”
……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啊,要辭職嗎?
程雨生背靠在門板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家律所出了薊城都是數一數二的,他之前還暗暗發誓要做出一番事業,現在又進退兩難了。
還有自己的停課處分,除了他導師的幫忙也少不了嚴新亭,他現在拍拍屁股說不乾了,怎麼可能。
片刻後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去洗了手,然後出了衛生間。
瞧見嚴新亭,他便甩甩手上的水珠,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倒是嚴新亭,跟沒事發生過一樣坐在原位衝他笑,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以前程雨生覺得他這個笑是友好,經過剛剛短暫的接觸之後他隻覺得這人真的比自己還假。
程雨生站定在他麵前,深吸一口氣整整衣襟,“嚴律,至少現在還請公事公辦。”
嚴新亭有些了然地點頭,“哦,那工作忙完了——”
“您作為南大法學院的風雲人物,特聘教授,高級律師,我說什麼您一聽就明白了對吧?”程雨生繼續說著,“我這個學生有些時候做事可能是不太靈光,但我嘴還挺能說的,而且臉也不算薄。您如果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我保證會很堅定地維護我個人的權益。而且我這人有時候會發瘋,到時候什麼尊師重道我可不想管了,所以嚴律,還請公事公辦。”
嚴新亭“嘖”了聲,輕聲道:“行了行了,老李頭的學生跟他一樣倔。”
他倒進小沙發裡,眼睛審視般從頭到尾掃了遍程雨生,隨後偏過頭有些不屑道:“該做什麼做去,我公事公辦,你也不要讓我失望。你現在……是和之前那個參加辯論賽的學生不一樣了。你第一次辯論賽,有印象嗎?”
他說完便出了茶水間,剛剛好像也隻事隨口一提。
程雨生一邊整理一桌子的資料,一邊回想起了他說的“辯論賽”,討論的是“理性和欲望”。那會兒他大二,覺得這個事情有趣便興衝衝地報了名。
他當時是“欲”方,相對來說好得多,畢竟這是大多數人都要認可的,到處搜查資料的時候也忍不住想,這個東西也有反駁的道理?不都是本性而已?
辯論賽臨近最後階段是他和一位據說被臨時拉來參賽的人在席上無縫銜接地發言,他當時沒太注意對手的身份,隻記得對方考究的西裝和自己一身相對隨意的衣服形成了鮮明對比——這還是後來冉時嘲諷他他才想起來。
最後是他們這方贏了,不過觀眾的呼聲似乎並不高。
後來程雨生才知道自己那位對手是學校特聘教授,那叫一個舉世無雙,他說話也是談吐不凡,逐字在理,除了有些明顯的倉促。
有人說,程雨生不過是撿了便宜。人家作為一個特聘教授是來學校辦事臨時被拉過去替人的,根本來不及準備什麼,諸如此類的言論傳了好幾天,無非就是在說一件事:撿了便宜而已,彆沾沾自喜。
程雨生當然也不爽,畢竟手上幾十頁的A4紙還密密麻麻排滿了字,雖說他報名是圖新奇,但過程是認真對待的。
他當時瞥了眼那位教授,隔著人群卻又恰好對視,程雨生一時有點尷尬,有一種自己偷偷說彆人小話還被聽見了的感覺。
但對方顯然不這麼想,待到人群稍微散去,他上前來跟程雨生握了手,“很厲害,你的未來也一定燦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