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我先走了。”
何流腦子一下短路,消化了幾秒冉時的話後他反應過來,猝然叫住人,語氣也不再客氣著,“你是真在玩啊?他以前什麼樣你比誰都清楚,現在這樣你滿意了?”
冉時看著他,半晌開口說:“對不起。”
“我需要嗎?你最好已經跟程雨生說過了。”何流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我以前真的很想成為你這種人,可我錯了,你真的是個很……差勁的人。”
他“嘶“了聲,“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們倆腦子都怎麼轉的,都這樣了……”
冉時笑起來,“嗯,罵得沒錯。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大家應該都在往前走吧。”
何流還坐在原地,心中有口鬱悶氣始終發不出來。程雨生給了他很大幫助,何流很清楚,如果沒遇到這人,大學期間何流會把自己搞成自閉症患者也不一定。
這麼一個對所有人都溫暖的人怎麼偏偏就撞這裡了?他打開手機劃到聊天界麵,思考了半天要不要給程雨生發消息。
但程雨生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那剛剛他離開又是什麼情況?
以及冉時又是怎麼回事?一個在早就被宣告死亡的人突然出現在麵前,除了不解還有憤怒。
冉時這麼精明一個人,自己每走一步都在算,他會把程雨生變成什麼樣他自己不清楚嗎?
糾結之下何流還是關掉了手機,畢竟……程雨生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冉時請了假打車去了程雨生那個小區,一路上打過去的電話一直是正在通話中,很明顯是被故意摁斷了。
消息也不回,律所找不到人,那隻能是在租房那兒了,畢竟明天他就該返校上課了,不可能玩失蹤。
敲門敲了好一會兒,冉時才聽到裡麵趿著拖鞋的聲響,“外賣放門口,一會兒拿。”
冉時想起程雨生離開的時候飯其實沒怎麼吃,他有些懊悔為什麼沒在路上打包點吃的。
“是我。”
“……”程雨生停住了,隨後說:“天快黑了,我要睡了。”
還不到五點,即使已經冬天了也黑不到這麼快。
冉時擺好的笑容耷拉下來,準備再敲兩下的手也頓住,他沒想到程雨生會這麼直接地把他拒之門外。
他看向空洞的貓眼,想試試能不能看到程雨生,然後放軟聲音說:“天冷了。”
沉寂了三分鐘,冉時以為他真的不會開門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時,門還是開了。
程雨生和在餐廳時一樣的西裝扮相,鼻梁上還架著副應該是新的無框眼鏡,他看起來很疲憊,但怎麼著也不是要睡的樣子。
冉時嘴角抽了抽,程雨生太不會撒謊了,連扯謊的理由都找得爛。
“好了你,彆堵著,讓我進去。”
冉時一邊像個小學生一樣嘟喃著一邊推著人,進去關上門他才發現程雨生把窗簾拉上了。
這屋子雖然算不上多新,但窗簾的確遮光。裡麵唯一的光源出自小沙發上的電腦,借著這點亮度,冉時發現旁邊還放了幾張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紙。
紙上壓著手機和還沒理順的有線耳機。
其實程雨生並沒有訂外賣吧,他剛剛一定想假裝沒聽到。
程雨生悄悄咬了咬下唇,隨後繞過冉時繼續著剛才心不在焉做著的事情,紙張間摩擦的聲音在這時變得異常清晰。
他全程刻意無視了冉時,那冉時當然要不依不饒,他在程雨生旁邊蹲下看了一會兒,小聲問:“到底怎麼了?”
“你不是冷嗎?”
“哦,我隻是說天冷了。”他坦率道,然後起身把燈打開了,一時的光亮讓人短暫地睜不開眼睛,但也隻是一會兒。冉時踱到程雨生身邊,指著一頁紙上的一段文字,“這段無關緊要的可以刪掉,你也可以輕鬆一丁點兒。”
程雨生一直在敲鍵盤的手指停了一會兒,然後“啪”一聲扣上了電腦,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兒,“你來做什麼的?”
本來冉時是想說“沒事還不能來嗎”,但看程雨生的眼神此時陌生得不像平時,這句玩笑話便沒出口,而是說:“這個問題好像……不需要回答吧?”
“為什麼不需要?”
轉過頭,他對上冉時的視線,突然有些自嘲。
冉時總是這樣,不按照自己的邏輯發展,自己也從來沒弄懂過這個人。或許程洺的診斷是對的,他就是無法理解身邊的人都在想什麼,自己又該以什麼樣的正確方式去回應。
更何況是對於這樣一個按理說各方麵都要優於自己且他還無論如何無法企及的人。
程雨生出生於一個並不算完美的家裡,生活不說富裕但至少是高於絕大多數人的,他的出生是個意外,家裡原本的孩子已經五歲了,父母本來不打算再要,最後還是把他生了下來。
有記憶的時候他就算是留守兒童了,父母在城裡帶著程然生在城裡上學,他在老家由爺爺奶奶照顧,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村裡小學因為招不到人關掉了,他這才跟著父母一起生活。
家裡關係一直不溫不火的,對他的態度不壞但也說不上上心,程然生以大他五歲的年齡成功地在這段時間裡成為了程雨生眼裡不可一世的哥哥,所以程雨生對他一開始是仰慕。
也就是這樣,他在情緒感知方麵是完全地野蠻生長。後來有天放學他被留堂,抄近路回家的時候好死不死被最近上過新聞的一戀/童癖逮上了,還是他哥看人一直沒回家才出門去找。後來警察說是那人有精神病,因此處罰力度也不大。
但程雨生當時親眼見著自己的哥哥死死抱住自己,身上大小被劃了好幾道,鮮血把自己的衣服也浸染得如同天邊火紅的雲。
父母倆在這事之後終於反過來開始關心程雨生,但一年兩年,慢慢發現其實程雨生早就不需要了。童年那件事他雖然這輩子都不可能忘得了,但至少改變了程然生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他哥哥怎麼會討厭他呢……
如果驗證一個人是否真的在意自己需要這麼慘烈的代價,他寧願不要,從一開始就由自己來維持表麵的關係就夠了.
對於冉時,他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就信任這個人,過程中毫無隱瞞地把自己完全剖開展示在他麵前,隻希望自己先邁出這一步能換一個好的結果,最後卻發現自己好像一開始就錯了,那麼曾經的回憶此刻就像巴掌一樣打在自己臉上,嘲笑著自己的自以為是。
程雨生有些悲哀地笑了,他不是什麼“樂天派”,隻是太會偽裝,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冉時,你其實一直覺得我挺沒用的,煩我很久了,對吧?”
問出來了,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嘛,出口後反而痛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