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度過了幾天後,在一個早晨程雨生被手機的震動音叫醒,他以為是鬨鐘就還想再長按音量鍵給關掉,按了半天還在響。
他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發現是來電提醒,嚴新亭打來的。
剛剛還睡眼蒙矓,這下程雨生徹底醒了,今天還要去律所!
接了電話飛快應了句“在路上”後,他套上衣服就衝進盥洗室打開水龍頭捧著水往臉上潑。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十二月初的自來水像是摻了冰碴子。
準備關燈走人的時候,程雨生的視線被洗手台上沾了水的一抹亮銀色吸引,那是一枚戒指。
他這幾天一直戴著,昨晚迷糊間放在這上麵沒有收走。
程雨生拿起戒指對著光仔細看了看上麵的紋路,發呆間電話又打了進來,他來不及思考順手揣進衣服內袋然後邊接邊出了門。
程然生的車前兩天還過去了,這會兒又是早高峰打車估計要堵半天,他便掃了輛共享電瓶車匆匆趕過去。
乾冷的風儘數吹臉上,他的神經被一點點麻逼至冷靜。
嚴新亭說得對,不應該讓這些影響到自己。
他不覺得悲傷難過,如果要問自己是否真的愛過冉時,這次他有點開不了口了,隻是好像又要回到那種無目的忙碌,企圖在忙碌中找到一絲慰藉的日子了。
其實也沒什麼,如果沒遇到冉時,他或許本來就是這樣。
今天去律所主要是處理之前那場官司打完後續事情,怎麼說呢,其實很莫名其妙。
本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他們這方勝訴,也沒程雨生多大的事情了,結果對方不知道又要搞什麼直接二次上訴,並且火急火燎地在這幾天走完流程把開庭日期定在了今天。
程雨生尋思著,就一家小公司,一樁合同糾紛案,該說的該賠的都到位了,怎麼都不該還有後續了。
然而等真開庭了,他卻有了意外地發現,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淩亦。
雖說被告是屬於軒庭名下的,但一家隻是想做成其他業務還失敗了的小公司,真的有讓現在的CEO出庭的必要嗎……
這幾年程雨生沒刻意去搜過軒庭的事情,但大數據恐怖如斯,手機裡的推送天天有。
他看了眼離自己有些距離的淩亦,心裡忍不住有些怒火,幾年前的事情他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怎麼了?”
被嚴新亭一拍,程雨生嚇了一跳,訕笑道:“沒……”
“行,對了,一會兒你上去吧,這幾天一直在跟你對接相關案情,卷宗也一直是你在處理,可以吧?”
“嗯……啊?”程雨生有些不知所措,他平時隻是助理律師,上次嚴格來說他是頂著“嚴律師”的名義去的,這次直接讓他去好像有點太突然了。
嚴新亭笑了聲,“你這麼有天賦,是該多一些鍛煉機會,今天這個你可以。”
程雨生還是有些不解,“嚴律,律所的聲譽……”
“我就是合夥人,信不過我?”
“……沒。”
隨後到時間了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去,這次完全是他一個人,卻再一次有了意外發現——對麵的代理律師……是冉時。
怎麼會?溝通的時候明明是上次那位。
這場官司他必勝的,本來上次之後都沒事了,這下為什麼還突然要再來一次?程雨生目光盯著對麵的冉時好一會兒,腦中這個問題持續牽引著神經。
是冉時想做什麼嗎?他完全不懂,在這之前冉時甚至都沒和這家公司有過聯係,他連問都沒問過一句。
不過又想到兩人本來的差距,程雨生也隻是無奈地發笑,是了,冉時沒義務告訴自己什麼。
至少目前,對麵的人是對手,他隻需要取勝。
再次抬頭,對上冉時的視線發現對麵也有些詫異,他張嘴像是念念有詞,可惜隔這麼遠程雨生也不懂。
辯護過程中程雨生還是有點暈乎乎的,他總覺得這場景不該是這樣的。
時間流逝的速度和他的思緒好像不在一條線上,程雨生隻恍惚記得自己說了好多“不同意”等詞彙,對上冉時一句句不太熟練的辯護詞,這場莫名其妙的庭審到了尾聲。
嘭咚——
一錘定音,這次毫無懸念地贏了,但程雨生並沒有自己首次完全作為辯護律師而勝的興奮。
他覺得奇怪,冉時既然出來,肯定是做了什麼打算的,至少要讓他贏不了,怎麼剛才卻好像步步省略了好多話?
程雨生看向對麵,冉時卻早早離開了,他沒來得及將目光放到人群裡就被人叫了過去,是自己那邊律所的同事。
“小程挺不錯的嘛,我就說你行。”
說話的人是他學姐傅沅佳,也是律所裡能力數一數二的人。
程雨生應和著,“謝謝姐,還是你更勝一籌。對了,嚴律呢?”
他想質問嚴新亭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早就知道對方是冉時出麵才突然叫自己上去的,但好像真的問了他也不能做什麼……
“嚴律早就走了,律所來了人,他回去接待。”
“……好。”
程雨生也準備離開了,到門口時他聽到旁邊幾個來旁聽的學生邊走邊討論著剛剛被告方的律師是不是以前軒庭科技的那個。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到處都避不開的人啊……
“程雨生!”
聽見自己的名字後程雨生下意識回頭,反應過來後人早已到自己跟前了。
“嘩”一下,左手捏著的藍色文件夾從汗濕的手裡滑出去,裡麵的夾子非常不中用地彈開,資料頓時撒了一地。
程雨生忙蹲下去撿,順道“嗯”了聲,算對剛才的回應。
“沒事。”冉時隻撿了最後一張,遞給他後說:“你剛剛,很厲害。”
程雨生接過來看著冉時,他在笑,像個人畜無害的大男孩,冉時應該挺高興的吧,擺脫了自己這個麻煩。
“謝謝,你也不賴。”
這隻是再普通不過的虛以委蛇,他們都懂。程雨生其實更多的想問出自己的疑惑,為什麼冉時會變成對方的辯護律師,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但他實在不願意說,他覺得自己不夠好,但也不想要任何人的憐憫。
程雨生抿嘴不再多說,轉身打算要走,最後卻還是停了一瞬,“說實話我不太想和你成為對手。”
以前是想的,因為以前是“冉時”,總排在自己前麵,提到他就難免會把自己也提出來。所以程雨生總想著有天和冉時能夠較一次勁,也證明一下自己。
可在綿長的歲月中他曾經的棱角好像都被打磨掉了,他現在不想了,沒有意義,他和冉時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知道冉時有沒有聽出什麼,反正這句話說完後兩人沒什麼交流,各自不言而喻地道了彆。
下午溫度升高,今天的太陽很給麵子,曬出了一身暖意。
程雨生糾結了半天還是接了手上程洺打來的電話,他深呼吸一下,正要開口就聽對麵一陣吵嚷。
像是在罵人,但他不太相信是程洺,畢竟程洺是出了名的性情溫和。
思考著要不要掛個電話,對方終於說了話:“抱歉啊小程,剛剛沒在說你。”
程雨生:“沒什麼哈哈哈,醫院嘛,我懂,大哥你忙的話可以晚點再管我這邊。”